“找到自己补习班”都已经毕业了，可幼稚的游戏没人喊停，班里的人都知道找不到林淼淼的时候就去找奚微雨。

因为她们一定在一起。

奚微雨想过很多个以后。

如果她们一直在一起，毕业后要有个零食柜，放上林淼淼喜欢的零食。

她们还要在客厅里养一只羊驼，看谁不爽就让羊驼“tui”一口。

她要学会做发圈和编制手链，这样林淼淼偷懒不想编头发时，她就可以偷偷把商场里最漂亮的宝石编到她的头发里。

那时窗外有树和鸟语，她一伸手，旁边就是林淼淼。

她想啊想啊，想少年意气，想未来无穷大。

可当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她就知道她的“如果”没有了。

高跟鞋的主人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女人发丝凌乱，身体纤细柔弱，羸弱到她用一根精神力就能杀死她。

可她身上的傀儡丝线却牢牢握在这个女人手里。

“小雨。”女人满面担忧地看着她，“妈妈听老师说你在跟一个劣等改造人玩？”

“小雨听话，劣等改造人精神力不稳定，会对你造成污染，别跟她…”

“妈。”奚微雨忍不住打断她，“这只是专家的猜测，并没有科学依据。”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她。

“小雨？！”女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当她不听话的时候她就又从羸弱的兔子变成了发狂的母狮。

她几乎蹦起来冲到了她的面前，“猜测？那万一是真的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承担得起么？”

“你知道为了让你成为S级的改造人妈妈付出了多少么？我为了挣那张从下八区到上三区的票熬了多少个通宵？”

“我舍不得吃穿，砸锅卖铁供你读书，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又是跟以前一样的话，奚微雨冷漠地想。

这些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她总是重复地说着她的期待，她的不易。

从不管这些期待她想不想要，也不管基因改造手术有有多疼，看女儿的眼神像在透过她看她曾经的梦想。

奚微雨任她发泄，似肉身泥塑的木偶人，一句话都不说，只垂眸盯着地上搬家的蚂蚁。

直到女人凄然一笑，尖刀抵上自己的脖颈，“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呢，我还不如死了呢。他不要我，现在连我唯一的女儿也懒得看我。”

血珠浇在地上，蚂蚁一下子就被淹死了。

奚微雨终于抬起了头，声音颤抖地喊道“妈。”

有一瞬间，她眼眸赤红，想哭，想喊，想大叫！想学林淼淼故事里那变成莲藕的哪吒，用精神丝贯穿自己的心脏，逃脱那从出生起就绑住她四肢的傀儡线。

也豪迈地说一句，肉胎血肉罢了，还你。

可是不能，这死像太难看了，一定会吓坏淼淼。

奚微雨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将她划破皮肉的刀刃扔远，仔细地将药涂上她的脖颈。

“好的，妈妈。”奚微雨声音沙哑，喉咙里像生了锈，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把自己杀了一遍，“我不会再和她联系了。”

多可笑，困住S级改造人的从不是力量也不是暴力。

而是爱，是沉得能压死人的爱。

妈妈能在她发烧时成宿地不睡觉为她换毛巾，一边给她炖好喝的冰糖雪梨一边喊她“乖乖”。

也能在她浑身是血逃出基因改造所时毫不犹豫地把她送回去。

这些年，她一直被一双手塞进一个不合身的盒子里。

她明明全身都在疼，

那双手却温柔地拍了拍她，

呢喃道:“没事，你本来就应该是这个形状。”

她是她妈妈，

她爱她却也杀她。

…

像是大风刮倒了楼房，只剩下一片废墟。

两人的关系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准确来说是奚微雨在躲着林淼淼。

这件事情很简单，因为两人本就在不同的校区，如果不刻意去寻找彼此，本就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连她同桌都看出了不对劲，“学霸，怎么不见你和林淼淼一起了，你们吵架了么。”

“没有。”奚微雨不想多谈，拿着书往外走。

然后在走廊的转角处里遇到了林淼淼，教学楼外有一棵巨大的海棠树，女孩站在窗边，脸色苍白地冲她笑了笑，“现在见你一面好难啊。”

奚微雨停在了原地，说不出话。

她以为她会质问，会发怒，毕竟她是从不吃亏的林淼淼。

可她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略带点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啊？我也知道我这个人有时候蛮差劲的。”

“微雨，你可不可以别生我气啦？”

这简直比骂她还令她难受，奚微雨一瞬间感到胸口像被子弹洞穿了，闷得发疼。

那可是林淼淼啊，她一向自信，明媚，热烈，可却有一天因为她说出了，“我知道我这个人蛮差劲的。”

奚微雨很想跟她说，不！你特别好！你是我见过最漂亮最聪明最独一无二的女孩子！

可女人临走前的话在她耳畔回响，“她就是上次在我家那个小老虎吧。”女人去过很多次的改造中心，眼神比所有人都要毒辣！

“她的基因退化很严重了，这种程度已经算是“缺陷种”了，正常情况下是要被送到下八区的。”

“但是小雨别怕。”女人温温柔柔地说，“只要你别再去找她，知道这个秘密的就只会有我们两个人。”

“不是你的原因。”奚微雨说道，她强迫自己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像是强迫一台代码紊乱的机器，“对不起，是我的问题，只是发现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玩，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她逃也似地从她身边跑开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们偶尔碰面，但是每次目光相撞又会默契地移开眼睛，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

日历一页一页翻着，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白开水一样向前过着。

高一的学期末，奚微雨再次在走廊边碰到了林淼淼，那时候花已经谢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林淼淼在窗户上画了个雪花，弯着眼睛笑了，琥珀色的眼睛像月牙。

奚微雨停在原地看了好久，她身上又和四年前一样布满了针孔，把袖子往下拉了拉后，她才走过去。

淡淡问道：“找我干什么？”

林淼淼没理会她的冷漠，只是眼睛亮亮地说，“微雨，我在学校的一个比赛里获得了第一名。这可是我这个学渣第一次得第一名！”

“只是上报的校刊排的比较靠后，到下学期第三个月才会刊登作品，你会去看吗？”

奚微雨不说话，林淼淼继续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她近乎狼狈地移开了目光，回答道：“会。”

“那就好。”得到了自己的答案，林淼淼的眼睛再次弯了起来，她重复道：“别忘了啊，第十二期的期刊。”

你说的话怎么可能会忘呢？奚微雨愣愣地看着手上的针孔，五个月，这个时间应该够了吧？

这段时间她白天上课，晚上则再次走向了三年前的噩梦。

她和改造所做了一笔交易。

她给改造所当实验体，而作为交换，他们给她提供各种仪器和技术支持，协助她研发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帮助缺陷种提升等级的改造药剂。

现在实验已经成功一半了，五个月足够了，等等我，再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