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机场。

阳向这会儿刚回复完埃德温的电子邮件。

从刚来这个世界到现在，这一年来，埃德温的邮件从研究进展，慢慢变成“东京的樱花谢了吗”“高中生活丰富吗”，像株沉默的藤，悄悄缠上了他的生活。

埃德温也打趣他高中生活丰富，去做志愿者，不如跟着他上临床手术，进实验室，肯定比在外面跑有意思，并且还乐此不彼多次在邮件中提及。

他给埃德温回的邮件里说：其实是很有意思的，我很开心。

阳向还记得那一晚在警校天台。

“以后要常联系啊。”萩原举着啤酒罐。

松田哥说：“警视厅离米花町才不到两三公里，你下课，我们也下班，带你去吃饭，天天能见到。”

彼时阳向笑出了声。

…

尽管埃德温丝毫不掩饰自己派了眼线监视真狩阳向的事实，很是坦然，但显然，没人喜欢被盯着。

埃德温就说“你不喜欢，我就撤了。”

“半年前我刚回日本那几天，还有另一波人，你知道吗？”阳向突然问他，“就在你派的眼睛来之前。”大概是琴酒或组织的人。

彼时埃德温顿了下：“嗯，我知道的。”

“放心，都不会有了。”

…

突然翻盖手机“滴滴滴”响起，是埃德温打来的电话。

“刚下手术台？”

“嗯，一台移植手术，有点棘手。”埃德温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你什么时候过来？”

“上午的飞机，晚上晚点到纽约。”

“好，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埃德温说又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

飞机落地纽约时，已是深夜。

真狩阳向刚落地，就给埃德温打了通电话，隔了一会儿才接通，带着点闷闷的沙哑。

“好，我现在过去…皮特，最后缝合你来。”

阳向又看了一眼时间，这是手术刚收尾？他最近怎么这么多台手术？

半个小时后，深海军蓝奔驰缓缓停在航站楼外。驾驶室车门打开，埃德温走了下来。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头发凌乱，眼底的红血丝藏不住，下巴胡渣也没好几天修剪。

埃德温接过他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把他塞进副驾驶座，疲惫却带着笑，“先去公寓休息一下，明早飞慕尼黑。”

阳向愣了一下。

“欧洲心脏病年会，神崎凛是会议主席，正好带你去见见他。”埃德温发动车子，边解释说。

阳向忍不住问：“你几天没睡了？”

埃德温看了他一眼，空手松了领带，含糊道：“赶了几天工作量，还有一些跨国合作项目……没事，我心里有数。”

“再有数也不能这么熬。”

“嗯，今晚去公寓多睡会儿。”

这处公寓在机场附近，显然没怎么住，只有主卧收拾出一床被子和枕头。埃德温快速冲了个澡，洗掉宿夜疲惫，围着浴巾就出来了。他让阳向睡床，自己转身去睡沙发。

真狩阳向却赶紧拉住他：“你别折腾了，两个人挤挤也能睡。”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个世界，阳向都是第一次跟埃德温挤在一张床上。

公寓的床不算宽，阳向背对着埃德温躺下。起初有些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天亮时，阳向是被箍醒的。

埃德温的手臂圈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呼吸均匀。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他灰白的发间跳跃。他鼻尖正抵在敞开的胸口，能感受到这处真实的跳动。阳向又默默闭上眼，怕惊扰了对方难得的睡眠。

此时已是抵达慕尼黑的第二天早上。

他们昨夜落地。由于阳向不在会议注册名单里，没有提供休息的地方，外加国际会议中心附近的酒店都被订满了，二人又得挤挤在一间房。

[七三，附近有主线人物吗]

经历了上次，阳向如今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让系统查一下。

［检测到高能量反应...琴酒——他近期在德国活动，负责组织欧洲情报网搭建。］

［…………怎么还是他？］

要命。

真狩阳向无奈地小幅度偏过头，还是把埃德温惊醒了。

“醒了？”

埃德温刚醒，声音沙哑，依然有不急不缓的压迫感，他另只手插进阳向浅棕卷发间，摁了摁后脑勺，“再睡会儿。”

…

慕尼黑国际会议中心外，鸽子在广场上踱步。

国际规格的学术会议茶歇花样多，阳向被投喂好几个蛋糕三明治，一边听埃德温讲会议议程。埃德温拿纸顺手擦去他嘴角的糖霜，动作自然得像本能。

他穿了身绀色西装，灰色短发夹着白，很是利落。

才站了一会儿，眼尖的人马上认出这位现任的国际心血管学会主席。这位除非作为特邀专家必要时出席重要会议，近两三年似乎倾尽整个团队都专注某项研究，鲜少出现人前的霍德华·埃德温教授。

没想到他今日来到这个现场。

埃德温的研究向来是心外业内最具突破的，公认走在最前沿的风向标。类比文学小说，如果说大多数科研人员是围绕某个或者某几个“已有关键词”创作，那埃德温这类人，就是那个创造“新关键词”、开拓新领域的先驱者。

他们举着旗帜往前一挥，就会有无数的后来者簇拥而上，继续深挖这个刚刚开辟出来的全新赛道。

因此，若能朝他的方向靠拢，自己手底下的学生或许也能趁着研究空白抢占先机，再跟着发几篇高分子刊。

埃德温身边马上聚了不少人过来交流，大多是来自各国的心脏科专家，打听交流他最近的研究进展。

埃德温一一应酬过去，带着笑，从容不迫，冷硬的蓝色眼睛也显得亲和。

没过多久，刚结束圆桌会的神崎凛教授挤过拥挤的人潮，快步走进来和埃德温握手：“霍德华主任，真是许久不见。”

作为德裔美籍，埃德温会多国语言，德语是母语，英日法等工作需要，也能交流自如。

他切换了日语，拍了拍阳向的肩，介绍道：“今天就不跟你多聊合作的事，来，这是真狩阳向，也是东京人。”

“东京人？”神崎很是惊讶。

阳向听到那句“合作”的事停了下，他想起埃德温说最近在忙的跨国合作，莫非和神崎教授有关，但上辈子从未有过。难道，是组织？

顺着他的动作，周围人也能留意到这个一直低调站在人后的小少年，完全没有怕生躲着的模样，站在霍德□□的身后，只是因为要吃手里那半块可颂。

于是，有心人的视线终于在这时候，恍恍惚惚看到了霍德华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原来正捏着另外半块可颂。

“他很感兴趣你的研究方向，平时就说，高中毕业要申请做神崎教授的学生。”

神崎明白霍德华这是绕了个圈推荐学生来了，能被霍德华看中的必然是好苗子。于是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续邮件多沟通。

来墨尔本的第一件事就算了结，这里并非埃德温的主场，他也没继续呆着，带阳向在慕尼黑周边兜风。

慕尼黑是埃德温已逝母亲的家乡，上辈子埃德温也带阳向来过一次，不过那时行程匆忙，没来得及就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给人印象就是冷峻和古典，楼房都是棱角分明。

这里的啤酒又便宜又大杯又好喝，埃德温这次要开车，也不让阳向喝，转头带人去了当地很有名的面包店。他们买了刚出炉的开心果馅可颂，外皮酥脆，还裹着黄油香。

“还是这里的好吃。”阳向啃吧啃吧。

“买点带回东京，你还是太瘦了。”

“你这样好像操心的老母亲…”

“哈哈哈…”

他们傍晚还去了王宫花园，阳向看到有一个中年女人在隔壁长椅上闭眼，嘴里念叨什么，很是松弛。埃德温说她是在念经书。

“这里真不错啊…”阳向闭上眼感受晚风。

我们在慕尼黑玩三天。”埃德温说。

“不着急回去吗？你前几天还那么忙。”

埃德温笑了下：“三天都没手术了。”

他特意调整手术安排，连夜赶了几天的量，也是为了能够空出这三天带人过来走走。

吃饭的时候，埃德温又跟老母亲一样念念叨叨，一边给他加菜让多吃点这个吃点那个，一边解释说今年确实有点忙要着急赶进度，明年再带阳向去夏威夷过暑假，还有去澳洲打袋鼠。所以，阳向快来，读他的硕士博士博士后。

阳向掐着手指数：“那至少十年起步……你还得等我八年到本科毕业。就不能直接在医院或者大学里找个活找个岗位吗？”

埃德温虽知这是阳向的玩笑话，还是温柔拒绝。这一行要想走得长远，该拿的学位不能少。阳向要走的这条路，已经是最快速的成长路线了。

“而且，”埃德温叉了一块肉放阳向盘子里，“我等着听阳向再喊一声老师，名正言顺的。”

“……现在就可以给你敬茶行拜师礼。”

埃德温说，他要的是，官网上、文件里、论文署名里，每一个“真狩阳向”名字后面都要看到他霍德华·埃德温的大名。他要的是，出席每一场会议，别的专家都会知道，霍德华是那位真狩的老师。

阳向抿着嘴，埃德温问他是不是感动到说不出话。

阳向憋了半天：“……你不要再熬夜看霸总小说了。”

*

但似乎，事情总不会那么顺人心意。

开着车回酒店的路上，埃德温的手机突然震动，“滴”接到了一通电子邮件。

等红灯的间隙，他抽空看了眼邮件，突然危险地眯了眯眼，眼神锐利冰冷，皱起眉。

车子里奇怪地陷入沉默。阳向只看到，埃德温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不规律的轻响，男人又摸出了烟盒，但顾虑有其他人在，只抽出一根咬着却没点火。

“上次那个叔叔，还记得吗？”

“他怎么了？”

埃德温目视前方，语气很淡：“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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