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半决赛。

同一个体育馆里，同时进行两组，中间仅隔了两张球桌。

裴异这一组，观众席坐得满当当，坐不下了，就在过道上站着。

另一组嘛，空了有四分之三那么多。

记者的摄像机，也多是为了裴异这个七岁“神童”而来。

家长和高年级的学生，手中的相机、手机，从他一入场，就怼住了他一顿拍，谁叫他虽年纪小小，却是本次赛事中，运动员人格最闪的那一个呢？

裴异初生牛犊，不畏闪光灯。

甚至，周围环境越热闹，他就越兴奋。

抡起拍子来，也越有劲。

除了对手的几个亲友，满场都在，“小朋友，加油！小朋友，加油——”

裴异亦不负众望。

手起拍落，再次打出了3：0的战绩。

***

晚上，裴异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天、有海，有高云笕。

那是一片湛蓝的天，阳光甚好，微风吹送，片片的云朵在飘啊飘，似是以无目的为目的，叫人捉摸不透，到底是要往哪里飘？

那是一片，他未曾去过的海。

海上有一条白色的帆船，会悠悠哉哉，载人度蜜月的那种。

帆船上，站着白净软萌，小猫一样的高云笕。

高云笕望见了他，抬手一指桅杆，桅杆上头，吊挂着一枚闪闪发光的三色戒指，跟黄汉松与张梦茵大婚那日，互相交换的那一款，看上去，一模一样。

高云笕头戴爵士帽，身穿燕尾服，冒充王子。

高云笕见他迷茫，冲他呼喊——

“你来啊、你来啊、你来啊！”

“追上了我，这枚戒指就归你……”

裴异着了急。

梦里，他是那么渴望地，想要得到那一枚戒指。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海里，向着高云笕的方向，狗刨似的，游啊游、游啊游……

可是他在游，帆船也在行驶，刻舟求剑，并不好使。

高云笕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窘境，皱了皱眉，大发善心，调转了方向，与他相对而行。

他有了盼头，动力更足了，游啊游、游啊游……

眼瞅着，就要游到高云笕的身边、桅杆的底下，抬手接住那一枚，正在下坠中的三色戒了……

在小踩跳上床来，把他挠醒的一瞬间，共感消失了。

一切便化成了空。

“咚咚咚——”

一连串急躁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响起的，是裴正乾严厉的声音——

“都几点了，怎么还不醒？”

“还要不要比赛了，要不要当最强小学生了？！”

裴异的脑子混混沌沌。

吃完了母亲准备的三明治、茶叶蛋和牛奶，就坐上了父亲的车。

今天，就要进行九龙杯的决赛了。

父亲的话，比前两天都要多，中途，把自己都说渴了。

他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还在回忆刚刚的那个梦。

三色戒，明明是高云笕的情有独钟。

怎么在梦境中，自己会那么想要得到呢？

俗话讲，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在他这里，不成立啦！

他现在，最想要得到的，是那一尊九龙杯的冠军。

是一个可能的，与远在福湾的高云笕，隔空“平起平坐”的机会。

***

进场了。

裴异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睁不开的样子。

裴正乾有点懊悔，昨天晚上，怎么没有好好监督儿子早点睡？这小子，怕是又在熬夜看推理漫了吧！

他很想发火，给儿子一通训。

叫儿子长长记性，明白什么是“轻重缓急”。

甚至，想把他那些占了大半个书房的推理漫、推理小说，通通丢去废品回收站。

然而，这是在外面，不是在家里。

外人这么多，只好忍住了不发火。

裴异恍恍惚惚地上了场，在满场“小朋友，加油！”的助威声中，被一个年纪是他两倍，名字叫江承宇的初中生，打了一个7：0。

他的夺冠希望，跟助威声一样，越发地虚弱了。

再这么下去，被剃光头都是有可能的。

裴正乾晓得，儿子今天状态不好，可没想到，这么不好，一点都没发动起来，像个小僵尸一样，步伐僵硬，完全没了，昨天警犬一样的灵活和勇猛，跟被人抽了魂儿似的，全程被动挨抽。

他赶紧叫了一个暂停。

看儿子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训斥的话，待要出口，想想儿子才只有七岁，而球桌对面站着的，可是一个十四岁的。

这样的年龄差，打成这样，其实，也正常。

况且，儿子第一次打这种初中生组的赛事，已经打得相当不错了。

银牌，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递完了水，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难得展示了慈父的一面——

“算了，今年不行，就明年吧！”

“对面那个江承宇，今年十四岁了，你才七岁，打不过，也正常。”

“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尽量放轻松，不要想着夺冠，你这个年纪啊，在一堆初中生里，拿到一个亚军，也很不错啊！”

“你上去，把自己的正常状态发挥出来，尽量打满五局。”

“输了就输了，就当给自己涨经验了！”

“你大师兄都世界冠军了，刚出道的时候，也没少输。”

“拿到亚军，爸爸、妈妈也为你骄傲的！”

“今年涨经验，明天再夺冠，不着急的……”

………………………………………

明年？

不行、绝对不行！

他已经落后了高云笕。

此刻，不奋力追上，他将永无颜面，在下一次，见到高云笕的时候，骄傲地说出，自己也是一名桌球选手。

眼见一分钟的局间休息，就要结束了。

裴正乾苦口婆心，唠叨了半天，瞧着儿子，还套在小僵尸状态里，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有点急了——

“实在不行，你也喊一喊吧！”

“喊一喊，给自己涨涨士气。”

裴异点了点头。

转身走回赛场时，他的眼皮抬了起来。

每迈出一步，他的眼睛，就更增一分光亮。

站到球桌前时，他已完全清醒过来，握住球拍的手，坚定而有力。

***

他的对手江承宇，在刚得知了，另一个半区，冲上来的对手，是一个七岁的小学生时，也跟其他人一样，惊讶于，珠港出了一个神童，再经父母一打听，居然是世界冠军黄汉松的教练，裴正乾的亲儿子？更不敢掉以轻心了。

一上场，就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在开场打了裴异一个7：0以后，看法就改变了——

这么普通的小学生，居然杀入了决赛？

只能说，另一个半区的初中生们，都太菜了！

唉，自己的签不好啊，关关都难过……

江承宇的自信，已然爆涨成了自负。

拿下一分，就怒吼一声，并冲着不为他加油的观众们，比起了“中指”，嚣张急了。

而裴异，偏偏，在江承宇对自己的认知，出现了严重偏差的那一刻，醒了过来，像前天上午的第一局一样，在小比分落后好多分的情况下，发挥出了他的追分牛b症。

连追11分，猛猛地拿下了第一局。

把球桌对面的江承宇，打成了一只呆头鹅。

追随裴异这个正在孵化中的小神童，而来的观众们，坐在观众席上，有如坐上过山车一般，情绪涨落落落落落落落，再度涨涨涨涨涨涨涨涨涨涨涨，到了11分来到裴异这一边时，终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挺着孕肚的段蕤女士，身处其中，听着周围人的纷纷议论——

“都话啦，扼杀天才都唔使咁快啩！”（就说嘛，伤仲永也不能伤得这么快）

“我都真系唔明，明明头两日犀利到吓亲人嘅天才波，点解第三日突然就打唔出？果然系状态唔掂。但状态一嚟返，真系拦都拦唔住啊！”（我也是纳闷了，神了两天的小神童，怎么到了第三天，突然就不会打球了？果然是状态不好。这状态一起来，谁也挡不住啊）

“对面个死仔包，仲要擘中指，真系离晒谱！”（对面那个臭小子，还比中指，太不礼貌了）

“咪理佢，阵间啊，个天才波实会教佢做人……”（别理，一会儿啊，小神童会教训他的……）

…………………………………………

再一次，段蕤女士为儿子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在裴家，父之爱要比母之爱内敛许多。

局间休息，裴正乾往儿子手里，递了一瓶水，对他的表现，做出了一定的肯定——

“嗯，后半段，打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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