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怎么来了？”姜满一钻进马车，感觉浑身上下的皮肤都从冬日转换到了春日。

整间马车内部就像是一个小型房间，又比普通马车大上许多。

里面有一个青铜莲鹤方形的暖炉，顶层的白鹤氤氲雾气中，开了一边窗户通风，冷热流通。

奇怪的是马车里面竟然一点以为也没有，姜满心中了然，夫子家忒狗大户了！

这必然是因为那青铜炉子里面燃烧的碳火，不是普通的木炭，而是传闻中有数十道工艺的银丝竹炭！区区一两碳售卖的价钱刚好可供一个普通民户一家老小一年的嚼用。

据传，这种银丝竹炭只流传在云京的王侯将相家中，但凡在家里不那么受宠，也就用不上这样的碳。

姜满毫不意外地挑眉，一旁安静打量的慕容徵心中存疑，真是奇怪，这个小弟子的见识竟然一点都不逊色久居云京的贵族人家。

“阿满，过来喝茶。”说着，慕容徵从把一直莲叶形碎纹茶盏推道姜满面前。

姜满嘴里还嚼着一只冰糖葫芦，绵密的白糖被嚼碎，发出嚼冰一样的声音。慕容徵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她手中那串只吃了一个的糖葫芦串，眉眼黯了黯。

好不容易终于嚼完了糖葫芦，嘴里还含着三粒山楂籽上不上、下不下。

当她预备用手去接嘴里山楂籽的时候，慕容徵忽然递过来一张帕子。

姜满看着面前搭在玉骨手上的白色绸缎，那样光滑柔顺的帕子，干净整洁。

她没接，吐在手上，然后从打开的车窗那里丢了出去，三颗小如石子的山楂籽滚落，掉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

慕慕容徵神色如常地看完了她如何吐籽、扔籽，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收了回来。

他伸手点了点书案，姜满会意，这是要她喝茶的意思。

她两只手去端面前的荷叶茶盏，打开茶盅盖，里面是鲜黄色如同佛手柑般清亮的颜色，味道也是淡淡的草木香。

她捧起茶盏子，一口饮尽。等放下茶盏时，她发现夫子神色怪异。

姜满：“嗯？”

慕容徵轻轻咳嗽两声，“今日考得怎样？”

姜满和慕容徵相处这么些时间里，她知道他最不喜欢那种‘得意忘形之人’，平复了情绪，她才正色说，“题目都有难度，我做得很艰难。”

慕容徵观察了几遍，他看着她那拉不下去的嘴角，想装出‘心有惊雷，面如平湖’的姿态来。

还是太嫩了些，他想。

“写写提纲思路来。”他伸手在书上铺张的宣纸上，点了两下。

姜满看到书案角上，连毛笔都开好锋搁在那了。

她提起笔舔舔墨汁，在纸上落笔，写了起来。

不足半个时辰，她把那张铺满蝇头小楷的宣纸双手捧着递过去。

慕容徵接过，一张张看了起来，他看的快，姜满甚至怀疑他真的认真看没有。

他将宣纸搁在桌面，抬眼看她，见她目光莹莹如褐色琥珀，整个人虽然裹得像大粽子，但身上却又有说不出的滢光。

他觉得自己此时合该移开目光，他不禁在心中安慰自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虽然只比她年长三岁，但他待她那份心意，与父无异。

可他的视线落到她的唇上，那样娇嫩得像红山茶一样的唇色，笔端似乎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馨香，这是少女的体香。

体香，他的脑中不自觉闯入了这个词，竟然觉得脑子有点热。

他清清嗓子，道“尚可。”

跟着他也有大半年了，姜满对他的脾气摸得大差不差，活像一只看似沉默温润，实则傲娇洁癖的猫儿。

能得他一句尚可，姜满乐了，觉得心中有了底气一般。

她心情不错，便问，“夫子今年可是回家过年？”

提到这件事，慕容徵垂下眼睫，纤细浓厚的睫羽微颤，掩去了眸中骇浪。

他想到皇帝前几日连发十道执意命他除夕夜一定要至宫中，与百官共同用膳。

云京是一座富贵城，代表了象征皇权，权贵聚集的地界，可他觉得似乎是闲云野鹤惯了，并不是很想独自回到那座代表天朝中枢的皇城。

“家中长辈催得急，我今日启程前往云京。学宫放假期间，你在家中等待成绩公布，注意身子，不要读书读得太晚了，你记性好，不急在一时。遇到不会的，记在纸上，等年后，我就回来。”

姜满看着夫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她本想点点头说知道了。

“您现在就走？”姜满声音顿时拔高。

马车外金翼冷冷翻了个白眼。

慕容徵颔首，师徒两个都不是喜欢说体己话的人，姜满投桃报李说了几句话，互相道了“珍重”才分别。

姜满和董时雨走回甜水巷子去。

又过了十五天左右，桃源县衙门派遣公差带着贺表敲锣打鼓前往童生们家中报喜。

此日上午，姜满带着妹妹窝冬，她早上练完字，就推着姜粟来到院子里。

“起来这么早做什么啊？好困啊……”妹妹姜粟坐在轮椅上歪着脖子困央央说，还打了个哈欠。

“这你就不懂了吧，给你做好吃的。”姜满边说边把耗子一样大的红薯和紫薯用铁钳夹进茶炉子灶火灰堆里。

姜粟近来迷上读书写字，夜里竟然和姜满一起点灯写字了。

不过即使是姐妹两个也有难以启齿的秘密，姜满想看看她干啥，刚走过去，姜粟这小妮就把纸张倒扣在桌面，然后警惕的看着她。

如此几次后，姜满更好奇了，但姜粟藏东西更是高超，姜满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她最近迷上了什么。

姐妹两个指挥白灵埋其他吃的进去，三个人又开始在院子里晒太阳、打叶子牌。

想不到白灵和姜粟今日赌运这样好，姜满连输了三把，次次都被他两嘲笑一番。

“不玩了，不玩了……”姜满给他两一人拿了一两银子，想耍赖不玩了。

“哎呀，阿姐，真是臭牌篓子！每回输了就不玩……”

姜满起身要闪，他两就堵着不让。

正在这时，唢呐锣鼓嘈杂，白灵猴子一样窜到了门口开门。

见是两个手肘处绑着红花的公差上门，其中一个掀开另一个公差手中的红绸布，露出了装在木托盘上的黑色贺表。

公差见有人开门，便问，“小哥儿通秉，姜大娘子得中桃源县童生。”

白灵眼睛锃亮，他侧过脸大声嚎了一声，“大喜事，大喜事，大小姐中童生啦！”

话罢，他将两边门打开，欲迎两位公差进门。

他们站在院中，姜满接了贺表，白叔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块银子给了公差，二人起先还推辞，但白叔道，“二位公差辛苦。只是天冷了，你们来这一趟，喝个茶暖身子。”

公差乐呵呵接了，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以要去送下一家告辞了。

不过这番热闹惹得街坊邻居前来查看，最积极的还得是鲍二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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