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令男友》
黎晓回家这天正好是秋分,还是个雨日,自然物候的成熟至此日始。
“秋分下雨,今年要落雪啊。”
“秋分没雨,要担水啊。”
这两句话都是黎晓的奶奶郑秋芬说的,她对于每年的每个节气似乎都有一番说辞,可惜黎晓没留心过准不准。
郑秋芬的村子在一块水网纵横交错的湿地里,而她的屋子在湿地里的一个小岛上,桥比路还多。
石板桥已经翻新,但还是仿古的样式,依旧禁止车辆通行。
行李箱的轮子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咯噔噔’的声响,黎晓恍惚间觉得自己越跑越小,像是某日放学归来,碰上大雨也只能急急忙忙把书包顶在头上往家中去。
黎家房子看起来还是旧日模样,墙面上嵌着晶绿、海蓝的碎玻璃,看起来像一块方方的,还撒了水果糖的奶油蛋糕。
篱笆上杂在一起的藤花到了这个月份居然还在勤快开花,在雨幕里泛成一片模模糊糊的彩色。
木头台阶依旧牢固,踩踏出来的声响很实在,并没有将要坍塌的危险。
黎晓从脖颈里扯出一把古旧的铜色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一股水霉味,阴暗暗的。
黎晓下意识去按门边的灯,第一下开,灯没有反应,自然了,电闸还关着呢。
可脑子反应过来了,手指还在不甘心地拨弄。
第二下关,第三下开,灯居然亮了,刚才的不亮只是沉寂了太久的线路还没反应过来。
黎晓有些不解地看着厨房顶上那只简陋的灯泡,它明亮地像一只小太阳,照得黎晓的眼睛有些刺痛。
她低头看了看,没找到任何催缴的水电费单据。
‘是舅公我弄的吗?’
舅公是有黎晓家钥匙的,刚才已经跟欠条一起还给她了,黎晓回家之前先还了这笔最大的欠债,否则她也没脸回来。
沿海的城市每年有台风,风后总要来看一眼,如果弃之不顾,房子会被潮气沤烂,但平白无故的,人家也没闲工夫来打扫,亲戚隔了几代,再借过钱,其实交情就更淡了。
家里不是很脏,角落里有些蛛网,后门一进来就是厨房,锅碗瓢盆都收在柜子里,灶台、饭桌上蒙着一层灰。
再往里走几步就是楼梯,然后是堂屋、正门。
黎晓倚在楼梯间看向堂屋,堂屋中间很空,空出来的地方正好够摆上一副水晶棺和一圈的鲜花蜡烛,郑秋芬用过的那些农具就挤在角落里,被一件凝固的雨衣披着。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转身上楼的时候,站过的地方都蓄了一池水。
二楼有四个房间,从左至右分别是郑秋芬的房间、浴室、她爸爸黎建华的房间,还有黎晓的。
黎晓推开自己的房间门,把行李箱推进去。
她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个干净,掀开箱子换了一身最破烂也最舒服的,掀开积灰的床罩子,将自己带回来的一条薄床单随便铺在床上来,直接就躺在了光秃秃的床垫上。
床垫的弹簧已经非常老旧,稍微一动就发出惨叫声。
不过黎晓睡觉很安静,蜷了起来后几乎像一只没什么重量的小猫。
夜雨渐渐停歇,风吹稻浪的声音渐渐沁进黎晓梦里来。
来路上的稻穗已经泛黄,一簇簇沉甸甸的,坠着雨点,稻穗撞击和水滴坠地的声音交杂着。
黎晓的眉头慢慢松开,又在后半夜渐渐拧成一个结。
床单太薄了,她越睡越冷,最后几乎是战栗着醒过来的。
黎晓支起身子,呆呆坐在床上,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冒。
天还是蓝乎乎,但雨好像没完全散,而是成了一团团的雾,将这小岛层层围裹。
刚才楼下似乎有些响动,但黎晓陷在梦魇里挣扎不出。
她扶着墙走下楼梯,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在车站买的包子,蜷在椅子上等刚烧好的沸水凉下来。
包子冷透了,面皮糊烂,菜馅庸常,能吃。
黎晓慢慢嚼着,膝头抵着饭桌。
饭桌很小,黄色的塑料皮都烂了好几处,露出里头低劣的板材,上头印着的欧洲小镇也模模糊糊的,像是辉煌年代已经终结,被废弃了。
这桌子是黎建华很早之前买的,可能得有二十年了,黎晓小时候觉得漂亮极了,可以折叠的,方便夏天吃饭时摆在院里纳凉。
后来她妈妈陈美淑走了,黎建华去世了,小桌突然就宽敞了,郑秋芬就索性把桌子靠着墙和橱柜摆着,只留下两边吃饭。
而现在,一边就够了。
黎晓打开门,就看见台阶上有一袋菜。
油菜比不得超市里卖的肥壮,但却碧青新柔,还沾着泥水。
黎晓把菜提了进来,翻了翻,就见几只小萝卜巴掌大,白白嫩嫩的。番薯也是小小的,非常标准的梭子薯仔样,这是三月种下的春红薯,刚刚开始收获,一看就是特意挑给黎晓的,潺坑村种的更多是那种大若磐石的番薯,每次煮都要用刀来砍,形状崎岖。
黎晓一个人吃住,当然是一人一餐一只薯仔刚刚好。
除了这些秋菜以外,篓子里还有一袋剥好的豌豆,保鲜袋上凝着冰水,豌豆的季节其实已经过去了。
夏末的时候,郑秋芬总有剥不完的豌豆,黎晓写作业的时候她在剥豌豆,黎晓看电视的时候她在剥豌豆,黎晓手闲着,偶尔拿两个来剥一剥,很快就抛开了,郑秋芬瞄她一眼,见她倒立在沙发那猴样,就会嘀嘀咕咕一大串,反正就是没个女孩样,又懒又皮之类的话。
冻好或晒干的豌豆能一直吃到来年,同饭一起煮,或者炒虾米咸菜,或者蒸蛋羹里撒几粒。
黎晓不知道这些菜是谁送的,叔婆?舅公?还是秦阿公?
舅公在隔壁村,应该不会一大早就给她送菜。
而她还没去秦家还钱,秦阿公不知道她回来了。
‘叔婆还真是嘴硬心软。’黎晓想。
欠秦家的钱并不是黎建华所费的医药费,而是给郑秋芬治丧的钱。
秦阿公本来就是主持丧仪的,所以很自然就替郑秋芬的丧事忙前忙后。
黎晓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那最后一餐的席面散了,秦阿公同舅公、叔公在堂屋里算账,根本没人叫她去,他们都觉得她是个小孩,又是女孩,不用管这些,也轮不上管这些。
最后,黎晓只听秦阿公好声好气说:“你亏亏一点,你也亏亏一点,剩下这四千就我拿了好了。”
四千,对于邻居来说很不少了,而且还是那么多年前。
秦家离得很近,就在斜对面的巷弄里,巷弄很窄,车是开不过去的,两边墙面布满青苔泥痕,路的尽头是河,河岸边就是秦家。
黎晓站在墙外往院里看,见秦家的屋子重新盖过了,青瓦白墙,洇在雨里漂亮得像一副水墨画。
收音机里的唱词声脆脆的,叮叮咚咚,老人花白的脑袋仰在竹椅上,黎晓喊了三声他才慢慢坐起身来,说:“谁人啊?”
“阿公。”黎晓收了伞站在檐下,局促地对秦阿公笑。
“阿晓?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秦阿公惊讶,皱皱的脸上很快簇出一个笑来。
他急忙把黎晓迎进屋里来,张罗着要给她倒茶拿饼干糖果吃。
秦家翻了新,雨天不开灯也亮堂得很,不像小时候那样,一进秦家就跟进了山窟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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