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之外》
高高瘦瘦的少年神情一时恍惚,看向云缘,只道:“我不知。”
无字书翻开到第三页,被云缘拿在手里,她把玩似的转,闻言好笑问:“那你知道什么?”
少年看向雪夜中的长身玉立的白衣郎,那衣衫啊笑容啊,比雪还白净,还温柔。而他记忆中的此人,却总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训斥他。到最后自己死在他面前,他也是唾出一口血,骂他没出息。
黑影说:“我只知道我叫阿树。”
“我想看个真相。”
“我只知道真相在古关战场上。”
雪大了起来,洋洋洒洒,到聚集的人群散了,被寒风吹灭了的火又被哪个士兵重新重点起,云缘与黑影一道站在外头,他们看谁又合衣而眠,夜不能寐;望谁又披衣卧看百国图,兢兢业业分析战势;瞧谁又雪夜漫步,不得结果……
他们走不进任何人的心,改变不了任何的结局,只是在雪夜中,在外头看着,置身事外。
风扬起雪,到看不见字的书页上,落到了第五页,化成了水。
这是游医们跟随王师的第三个月。
王师翻过了大勾山,历经长达几十天的博弈,最终收复了平城。
此时他们继续前行,风雪夜来临前的安逸,像是犒劳王师赴死前最后的一宴,无声而盛大。
在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场战役前夕,十万众将沉默着,队伍肃然整齐,等候主帐里主上的指令。
道和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兵,松了口气,那小士兵年龄太小了些,方才剜腐肉时差点疼昏过去,嘴里咬着一团布,汗珠从泥泞的发里滑到脸颊,落在道和的手上,他硬生生抗过去。
他只有十四岁。
道和颇有些心疼他。
包扎好后,道和看到那个小士兵望着伤兵营的外头,外头几万将士排阵成行,列列的压迫,忘不尽的人,却安静地连野鸡腾飞的咯咯哒声都刺耳。
那小士兵只有一只眼,他的另一只眼在打仗途中被刺伤,被硬生生挖了出来。
留下的这只眼,是茶色,像琉璃一般,熠熠生辉。
他脾气挺淘,虽然在纪律严明的队伍中压抑天性,可在伤兵营中总会讲猎奇异事逗笑道和与妙亭,接着就扬起洋洋自得的笑容,灿烂得可以点燃整个营帐。
那杨圣手都摸胡子称赞他。
他叫笑宁。
他爹娘希望他一生笑容常在,生活安宁。
可是这几日笑宁脸上笑容寡淡。道和知晓他是听说了此番战役的缘故。
春风拂过黑夜中的火光,卷起的火舌摇晃,道和坐在笑宁身边,伸手探探他的额头。
这个小少年,抖动着幼小的身体,他的空洞的眼眶掉落着眼泪,湿透了整个衣襟。在寒凉的春夜,紧咬牙关,营帐里充斥着无言的悲戚。
笑宁原本偶尔的吸鼻声在道和探手触额后泣不成声。
妙亭拉拉道和的衣袖,时不时探瞧在随风而起的营帘外沉默无声,严阵以待的几万将士。
妙亭本来是个心宽体胖的性子,如今也被这肃杀充斥在众人低落中的气氛所染,忍不住红了眼。
不久外头就起了微雨。
笑宁前半夜起了高热,一时有了浮乱气息不稳之象。医女们一整夜都换着水,换着巾帕为笑宁擦拭。到了子夜时才稳住笑宁的情况。
好不容易歇息下,也是抱膝小眠缓解疲劳,后半夜妙亭被冷风吹得冻醒,营帐中微火起伏。
她看到道和蹲在熟睡的笑宁跟前,睁着那双圆圆的干净的眼,握着笑宁的手。
道和的眼神依旧是熟悉的空洞。
妙亭曾经在私底下问过道和的身世。
道和跟她说,她的阿父阿母是种粮食的,她还有一个阿哥,阿哥成年要娶妻时她八岁,家里太穷,拿不出几斤粮,更别说给新娘子的新铺子褥子,于是她就被阿父卖到了乡绅人家做婢子。
后来年荒,乡绅家遭了劫难,她独自徒步一百里想要回家。
道和曾经问过妙亭,吃过土吗?她说她最饿的时候用土填饱肚子,土是真难吃啊,但最饿的时候她还真吃出过小时候只有过年才会有那么一小条鱼的味。
道和直到回到了那个抛弃她的小年村,才发现她记忆中的小年村已经变为荒村,草比人高,这里的人连带着她的阿父阿母阿哥阿嫂都死在了流贼的手中。
妙亭还问过她:“你阿父已然不要你了,你为何还要回家?若是我,一辈子就算颠沛流离,我也不回去,是他们不要我在先!”
道和在阳光下扬着明媚的笑,跟她说:“那会麦子熟了,我要回家割麦子。”
道和是个很执拗呆板的人。她心智不全,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她固执己见,认定的事情一般不会变。她只是握着笑宁的手,夜里风大,微雨进来了,吹到了道和的眼睛里。
于是妙亭看到了道和泪汪汪的一双眼,神情呆滞。她蹲着,唱着一首山歌,辽远空旷的嗓音。
明明衣裙是最粗糙的麻衣,上面染满污垢,人却出奇地圣洁。
帐外,季望看着这一幕,良久的沉默后,似是也被打洞,不堪直视,别过眼,问身旁的太子:“她唱的是什么?”
太子道:“祈福歌。”
齐国地处偏北,四季分明,季望听不懂南地方言也正常,道和家乡在岭南,四季如春。
这头的小太子,在岭南之地的崖州,曾待了五年,后来单枪匹马,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季望跟前。
那会儿季望还不识得太子位。
公子季望问:“那还让这群游医离不离开了?”
太子转身:“许他们自行离开,若是不愿,亦可留。”
王师发兵时,云缘和黑影站在矮山头,观战。
帝纪中记载:绕城战,燕大败;然,伤惨。
寥寥几字。
战场上,公子望骑一匹马,飒爽英姿,手握长枪一支,令敌将多少人胆寒又挑破了多少人的头颅。可这次敌兵数量太多,公子望更是成为眼中钉,被团团围住,眼看一敌兵趁他分神之际,从背后一跃而起,想要了他的命。只见危亡之时,一利刃穿云而下,直逼公子望身后,玄色铠甲的小士兵从天而降,就地斩杀了偷袭的士兵。
脱离稚气,神情坚定。
季望勒马回身,大喜,称黑衣郎:“阿树。”
云缘问黑影:“现在可明白了?”
黑影不语。
云缘脖颈的血依旧在流,团团绕绕地聚集在一起,拧成了两股绳,一小束牵着黑影,其余的弯弯绕绕,百转千回地系向战场。
看不清的另一端,云缘在这头,他在那头。
黑影对面相曾有所探,在这一路中,已然多次观察过面前这个女子的面相。明明是个早死孤苦的命,一生不得壮志,可细瞧又可看得眉目间几分得道的机缘。又见得她对万事万物的态度,无动于衷,不感兴趣,心里思量此事圆满后想收她为徒。
此刻再看这红绳,不由道:“这线不好,将断不断。”
云缘微笑,开口轻问:“是吗?”
抬手隐去了红绳。
无字书又翻了一半,停在某一处,搁置了菩提叶做书签。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绿了黄了的叶来回交替,掉了又生,生了又落,独独此处,叶片完好无缺,一直泛黄陈旧。
盛夏,竹晚亭。
十里荷花盛放,接天莲叶。
外头风吹雨打,白雨跳珠。
阿树在凉亭中与云缘对坐,云缘靠着柱子,透过黑影,望着他身后的一幕,这是极好的一出戏。
阿树这时却合掌,颇为心虚:“阿弥陀佛,窥探圣穆大帝生平,实属罪过。”
云缘也合掌,从善如流:“阿弥陀佛。”
红豆湖上,画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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