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忽见君》
三炷香齐齐熄灭在香炉里。
熄灭处焦黑,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断。
在一片红点中,只有我的香是这样的,因而格外醒目。
所以,连神仙也嫌弃我的钱晦气吗?
周围的香客似乎没注意到异常,烟雾缭绕中,他们依然无知无觉地叩拜着神明。
我却僵在原地,像被钉死在这一片诡异的寂静里。
头脑昏昏沉沉,我抬起望去,只见袅娜的青烟模糊了神像的面容。
寒意从脊背窜起,我浑身发冷,一颗心沉沉往下坠去,陷入黑暗和绝望中。
边上的一个道童疑惑地看了看香炉,又看看脸色惨白的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接着,他唤来一位青年道长。
那道长检查完我的香后,有那么一瞬间,脸色极为难看。
但他飞快调整了脸上的表情,而后走到我身边,语气中带了几分歉疚,“这位夫人,真是抱歉,因为疏忽,给您的这三支香有点问题。”
“它们是好几年前的陈货,估计受了潮。我这就为您换上三支新的。”
竟是如此?
这时其他香客也看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道长,我的香不会也这样吧?”
“嗨呀,你们真是的,做事真不讲究!对神仙也太不恭敬了些!”
“不会,诸位放心,刚刚的事是意外。”他信誓旦旦地解释道。
似意识到了不妥,他马上转向我,诚恳道:“这样吧,夫人,我们补偿给您三支……啊不,六支香,让您的心愿顺顺利利地传到神仙耳中。”
听到他这么说,我安心了不少,那颗不安的心慢慢恢复正常。
我朝他施了一礼,“多谢道长。”
道长忙回礼,年轻的脸上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没事没事,应该的。”
因为多了三支香,于是我贪心地多许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我的夫君死后能获得安宁,也希望我余生能平稳顺遂。
这一次香被成功点燃了。
我心中的那丝不安却未彻底散去。
我定定地看着那六个红点,一个恍惚,将它们看成了两两相叠的三个点。
那红浓重到发黑。
烟雾升腾中,我的愿望似真似假地混杂在无数别的愿望里,飘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不知最终是否会有神明回应我?
如果有,又将以什么样的形式?
我转身走出了大殿。
这段波折就这样结束了,我又在道观的院中呆坐了很久。
直到下午时分,才走了出去。
临走前忽地想到,如果香受潮的,不是应该一开始就无法点燃吗?
*
我怀疑自己想多了,道长没有理由骗我。
那么,就是我少见多怪了吧?
恍恍惚惚在斑驳的街巷间游荡,脑中却一直回想着那三个熄灭的红点。
它们熄灭,亮起。熄灭,亮起,循环往复……
一段略带沙哑的歌声响起,伴着一阵粗陋的琵琶声,丝丝缕缕飘入了我的耳中。
“花院深疑无路通。碧纱窗影下,玉芙蓉。当时偏恨五更钟……”
“楚梦冷沉踪。一双金缕枕,半床空……”
歌声回荡在略有几分清冷的街上。
我抬起头,对上了三个刺目的红点。
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惊骇欲绝。
待我平静下来仔细看时,才发现那是三只红色的灯笼。
灯笼旁的栏杆上斜倚着一位年轻的花娘,她怀抱琵琶正在唱曲。
我其实听不明白她在唱什么,只听懂了“五更钟”、“梦”、“金缕枕”还有“半床空”这几个词。
那唱腔幽微凄迷、哀婉动人,那几个词隐约钩织出的场景让我心口发疼。
她的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已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歌声哀绝,可侧露出的大半张脸上却没有相应的刻骨伤怀,只是一副装腔作势的哀愁表情。
这倒也没什么,毕竟人是要吃饭的。
很快,楼下一位年轻公子被这歌声吸引,抬头看了看她。
“哟,芙蓉姑娘这曲子唱得真是不错呀!”
名为芙蓉的女子立刻朝他露出一个柔媚的笑。
轻笑两声后,公子摇了摇折扇,慢悠悠地走入花楼中。
看着他的背影,那歌声不停回荡在我耳畔,我的脑子里无端一阵刺痛。
接着,似有一道雷光骤然劈开我混沌的脑海,一些画面突然涌入其中。
当年、当年传闻中的他过于随心所欲,投入过不少女人的怀抱。
而当他走向别人的房间时,是否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唇畔是否也浮现那样的笑意?
恶心感和钝痛感同时击中了我,让我几欲作呕。
这一股翻涌而上的记忆着实刺激到了我,让我深埋心底的情绪顷刻间爆发。
它们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冲破某种禁锢后,如海浪般彻底淹没了我。
强烈的窒息感中,我又想起了一些诡异而可怖的事。
在我夫君那些绮艳的过往里,总会有一闪而过的血色阴影,最后它们通通被笼罩在重重迷雾中。
一个可怖的念头从我心底升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近乎病态的迫切。
昨晚那个梦,莫非是真的?而道观……
这么重要的往事,我为何之前毫无印象?
我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对了,那些信!
浮云宗给我的那些信!
那些信里会不会藏着有关往事的真相?
我疯狂地冲回了家中。
*
“都是一些无价之宝。”这是那位仙长的原话。
什么无价之宝呢?
是一封封书信,是在我夫君的少年到青年时期,无数与他交好的女性友人写给他的。
“按理说,这些信本该销毁。”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们保留了下来。”
“夫人是凡人,那些法器也用不上,因此长老们决定把这些留给您,您可以读着打发时间。”
他的语气并不郑重,甚至有些随意。
读着打发时间?
我大字不识一箩筐,边学边认的话,等我能看完这些信,倒的确可以打发一生的时光。
于是我诚惶诚恐地感谢了他们,让我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可以深入了解我那位名满天下的夫君,仙长们的确是真心为我考虑过的!
以前夫君也曾心血来潮教我读书写字。
虽然他对这事不怎么热络,但在看到我写的极其认真却丑陋不堪的字时,唇角会不自觉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一直被我珍藏心头。
他握着我的手写字时,指尖的温热沿着皮肤传来,那时候的他是温暖的。
他还会以朱笔批改我的字,或画圈,或打叉。
批改完后他拎起那张纸,看着上面满满的圈和叉,忍不住摇头。
“思思啊——”
我感到很羞愧,因为思思目不识丁,不是个聪慧的姑娘。
就这样,我好歹认识了几个简单的字眼。
后来,他就不怎么热衷于教我识字了。
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很忙,而我又实在很笨。
刚收到信时,看着这些精美的花笺,我忍不住尝试去读。
仙君OO,见字XX,自OOXX……
皱眉,这也太为难我了!
我承认这些字都很优美,但我实在不明白到底写了啥玩意。
如果换成我来写,我大概会这样写:
仙君啊,吃饭了吗?
仙君啊,天气凉了,添衣了吗?
仙君啊……
可仙君他既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添衣。
所以我从未书写,当然,写了也不会有人回应。
现在,我看着这一堆东西,心急如焚又十分无奈。
不行,没时间慢慢学了!
我将它们打包捆起,而后走出家门,去请一位老先生帮我读一读。
为什么要找老先生呢?
因为他年纪很大了,为人必定十分稳重,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轻佻。
毕竟,浮云宗那些活了很久的长老们就是非常可靠的!
先生拆开信封前,我郑重地请他帮我保守秘密。
收下我递过去的十个铜板后,他满口承诺。
然后他把那些信读给了我听。
他读了几封后,我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察觉不对后,我立刻叫停。
不行,这些信涉及仙家秘闻,不能泄露出去。
没有听到想听的内容,且差点因泄密而犯下大错,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书生,贼眉鼠目的,还撞了我的肩膀一下。
很痛啊!
我揉了揉肩,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朝我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再说,我一个寡妇,虽有几分身手,却实在不宜和人起冲突。
结果在我走后没多久,那些香艳的内容便传遍了整个镇子。
“忆往昔,君之英姿冠绝群伦,荒僻无人处,君之……亦令妾难忘……”
那书生在河边怪腔怪调地复述着信中内容,逗得洗衣服的一众妇人捧腹大笑。
簪红花的妇人笑得直不起腰,“哎哟喂,居然还是个美男子呢!啧啧!”
其他人亦是如此,“我的妈呀,陈娘子那死鬼男人,可真是艳福不浅!”
书生眉飞色舞道:“哈哈哈,还有更劲爆的,好几人一起……那些女子个个为那死鬼着迷不已呢,等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他们玩得可花了,什么仙子,什么魔女,我呸,真把自己当成传说中的仙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枝叶摇摆间,似有一片浅淡的黑影从他们脚下一闪而过。
我面无表情站在老树的阴影里,头上如挨了一记闷棍。
拳头忍不住攥紧,到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镇上新搬来的陈娘子,他夫君在活着时为人十分风流浪荡。
*
是的,风流浪荡。
这个词很好地概括了他年轻时的品性。
我想起了那段过往。
这令我痛苦不堪。
因为我深爱我的夫君,这一辈子也只爱过他一人。
可委身于他不久后,我却得知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那么多女人。
少年风流情窦初开时,就有各色各样的美妙少女围绕在他身侧。
年岁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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