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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文德皇后》

33. 破局

“你说支走就支走——我、不、要、面、子、的、吗?”李世民一字一顿道,“把人都支走了,她们还不更好奇?背后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谁知道明天刘娘子会在我阿娘跟前如何添油加醋?”

“对不起。”长孙青璟不再催促,只是低头揉搓着牡丹花钿,舍不得丢弃。

“我心乱如麻。年幼失怙,我母子三人成了全长安的笑柄,被人恶意揣测还于舅家的因缘;本以为蔬水箪瓢,聊以卒岁,不料舅父突遭贬谪,家道中落。舅父欲护我周全,将我托付于叔父,我不计后果从叔父家出逃。此种乖张举止又令宗族蒙羞,外人更要议论我疯癫不成体统。我本已如丧家之犬,蒙公子不弃,施以援手。本当衔草结环以报……只是——只是——”

她多想把自己百结的愁肠全部打开、展平铺陈在李世民的面前,令他看清自己的混乱的内心。

她一方面担心李世民只是一时义愤,不忍高士廉与无忌有后顾之忧才四处找寻她;另一方面又怀疑他只为不堕名节,不遭人耻笑,才有此侠义之举;他的性子,确是特立独行,就像一个纯真率直与渊图远算的奇怪混合体,令她捉摸不透。

倘若此时李世民挟德相迫,她似乎也只能乖乖就范。

“你——只是害怕?”烛火倒映在李世民的眼眸中,炙热而又轻盈。

长孙青璟垂眸,默认。她害怕那道牵引她离开黑暗的光突然弃她于不顾,留下她独自面对幻梦初醒后的虚妄与苦痛。

“其实我也觉得我们像两头被关进笼子的獠,挺不自在的。”李世民心有戚戚焉地蹙眉道。

“你的方比——真是既粗鄙又贴切。”长孙青璟咋舌道。

“承蒙夸赞,不胜荣幸。我脑子里还有一些奇思妙想,你想知道吗?”

“不想。”她制止了他酒后不受约束的天马行空的表达欲。

“我不会变的。”李世民顿悟似的承诺道。他将茵褥向青璟移近些许,想与她细谈。“总之,我向高先生、无忌许诺照顾你一事决不食言……”

廊间突然传来婢女与刘娘子的说笑。

“你的丁香饮到了。”长孙青璟指着窗棂道。

“也罢,这面子的事情明天再说……我先睡了,你随机应变。——还有,你那满脸猪油还是胡麻油面脂真是丑死了。记得洗一下。”

说罢,他便抽身离去。青璟来不及瞪眼,也无暇弄明白如何应变,李世民已合衣倒在榻上。

待到刘娘子与阿彩回到寝室,李世民躺在榻上鼾声大作时,长孙青璟才弄明白随机应变的深意。

“唉!这孩子方才还吵嚷着要喝解酒饮子,怎么须臾间就睡死过去了?”刘娘子既无奈又心疼,望向无人照看的新娘长孙青璟,又望着本该进屋侍候新郎新娘的婢女们,似有责备之意。

“是啊,真是始料未及。我们方才还在谈论那个柘枝舞女呢?公子说他在洛阳见过更精彩的双柘枝,舞女自莲花中化生,精彩纷呈,不似人间所有——”

长孙青璟东拉西扯了一通,试图自圆其说,开始继续胡编乱造,“我们说定,元正之时去洛阳看柘枝赏胡腾。我又问了公子舅姑爱吃些何种佳肴,也好在下厨时试着做一点。他也问我平日是否陪家中长辈看歌舞戏与合生……我们正说在兴头上呢,公子突然说头晕得厉害,刚回房时还只是觉得地板微颤,此时一睁眼便是天旋地转,再也撑不到解酒饮子送来了。我正准备催促阿彩看看丁香饮做好了没有,未料公子挂念了几句见舅姑与庙见事宜,就合衣睡去了……”

她说得有理有据有细节,由不得刘娘子不信。

刘娘子正为明日如何向窦夫人禀告花烛之夜新郎醉死将新娘撂在一旁之事发愁时,李世民的嘴角轻微上扬了一下。

长孙青璟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笑意,一边恼恨他中途退场丢下她独自一人演完这出戏的无耻,一边对他狗急跳墙的急智忍俊不禁。

“这可如何是好?”刘娘子试图摇醒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但是任她呼喊揉捏,又如何叫醒一个执意装睡的人。

刘娘子叹口气,回身看了一眼长孙青璟满脸卸妆面脂,示意阿彩侍候娘子洗漱更衣。

长孙青璟心中忸怩,却不敢再找借口抗拒,只得老老实实坐在镜台前。

她突然瞥见铜镜中自己满脸斑驳的残妆和零星发白的油脂,确实如李世民所说丑陋而滑稽。

她面对铜镜哑然失笑,刘娘子险些弄洒了丁香饮,阿彩也手中的鱼洗也险些滑落。

青长孙璟接过刘娘子殷勤递上的丁香饮,只觉得味道比鲜于夫人调制的更加浓郁刺鼻,算不上她喜欢的口感,但仍旧一饮而尽,夸赞了几句:“阿嬭费心了。”

阿彩将一块葛布对折放置于一方小几上,又将金色鱼洗放置在葛布之上,稍微浸湿双手,以掌摩擦铜洗双耳,细小的水珠便均匀地从铜盆的周边喷溅而出。

长孙青璟俯首,温热地水珠打湿了脸庞,她接过阿彩递来的澡豆,将满面油脂残妆清洗干净。红桃一样的脸孔终于显现出它本来的模样,巾帕轻拭,烛光摇曳,面颊白色细微绒毛上零碎的水珠,倒映着星空里漏下的微芒。

阿彩又在刘娘子催促下为长孙青璟除去青革带、蔽膝、大带、青衣连裳婚服,拆解同心髻。

微卷的长发像顽皮的柳枝般散落在两肩。长孙青璟只着白色深衣,有些呆傻地坐在茵褥上,不知所措地摆弄着发梢。

刘娘子私底下也听李渊、窦氏、四娘诸人谈论起这位长孙娘子,知晓了这女孩命运多舛,年幼丧父,惨遭异母兄长遗弃,而今养父又卷入谋反案中被贬官到说不出名字的蛮荒之地。

窦夫人却赞她虽偶有乖张之举仍不失仁孝本性。今日又亲见她在嘉礼上不失端庄又落落大方,不禁爱屋及乌,多了几分怜爱之意。

她取过巾帕,细细擦拭青璟额前湿发,耳垂下的水迹,为她披上短襦,又将烘瓶移近青璟,嘱咐外间侍女添炭火。

室中三人一时相对无言。长孙青璟终于尝试着开口:“阿嬭,阿彩,今日你二人劳顿费神,我与公子感激不尽。想来今日二位已不堪重负,都尽早安置,我与公子才能放心休息。”

“公子心宽,才不在意我这乳母。”刘娘子说得无拘无束,却丝毫没有抱怨之意。

阿彩偷窥了一眼在榻上四仰八叉的郎君,他抿着嘴唇强行抑制嘴角高翘的弧度。

“长孙娘子,不如这样,令阿彩姑娘协助娘子为公子除去吉服,奴婢一来也好安心休息,二来明日夫人问起,我也方便敷衍。”刘娘子到底还是心疼李世民,不愿任由他被一身厚重礼服束缚着就寝。

长孙青璟愣怔片刻,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一处,尴尬地回答:“是啊,阿嬭说得极是。”说罢,她强拉着阿彩,踟蹰着走向榻边。长孙青璟跽坐于卧榻边,与阿彩面面相觑。

她拼命向阿彩使着眼色,阿彩故意借整理衾枕磨蹭着不动手帮忙。长孙青璟无奈,只得故作镇定,羞赧着靠近装睡的李世民,闭眼触碰到钩?。

李世民故意呓语、咳嗽、翻身,吓得长孙青璟缩手后退。

她背着刘娘子对着丈夫龇牙。阿彩掩口轻笑,她冲着幸灾乐祸的贴身婢女亮了一下弯曲的五指虚张声势,阿彩便憋着笑上前解钩?。

两人使劲扯了半天,榻上之人纹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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