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对视几秒，沈衔星率先移开视线，干巴巴地道：“哈哈师兄，你怎的伤成这样？还好有我，现下应该不疼了吧？”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从那个满是凛冽气息的怀抱里离开，模样甚是安分守己，浑似先前咬人的并非是他。

药粉敷过之后，那处外翻的皮肉愈合了些，由深红转为浅红，只是这伤尤为显眼，衬着叶鹤澜那张泠然冰沉的脸，让人不自觉联想这其中的故事。

他眉眼低垂，运功的灵力一停，不与沈衔星计较这些，只道：“你为何救我？”

仔细算来两人并不相熟，而每当叶鹤澜到生死关头，在救他时沈衔星总是无半点犹豫，两人非亲非故，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三月同门之谊，这一切总该有个缘头。

如今知道沈衔星的身份是妖非人，他做的这些便更显古怪。

潭面无波无澜，寒气侵袭，从洞顶洒进来的些许光亮较先前又黯淡了些，灵石如萤火，漂浮在四周驱散黑暗。

蹲在一旁的沈衔星敏锐地察觉到叶鹤澜醒来后似乎不太一样，似乎有层结界将其包裹，他的眼眸又深又沉，似终年不化的寒冰。

先前那点若有似无的人气全然消散了般，他只是简单将人望着，便叫人遍体生寒。

他昏迷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沈衔星眼眸一转：“救师兄还需要理由吗？”

叶鹤澜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当然，万事皆需缘由。”

沈衔星长叹了口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实我是个孤儿，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地过着，七岁那年的冬天好冷，下了很大的雪，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晚上。”

他说这些的时候，乖巧地缩在一边，双手抱着膝盖，宽松的衣袍将他整个包裹着，形单影只一团，如瀑墨发披散肩头，他微微侧脸，露出有些落寞的神情。

沈衔星很少回忆过去，或许是那夜的雪下得太久太厚，让他印象深刻了些，他迷迷糊糊睡了很久，依稀记得睡前天地白莽一片，醒后依旧漫天飞雪。

他便缩在那方破庙的小角落，安静得像是只小雀儿，等待着雪停。

快要暗下去的视野里，陡然出现了道淡蓝影子，先开始只是一个不大的圆点，走得近了方才看清身形，那人撑一把烟青雨伞，身披大氅，在风雪交加的夜里逐渐靠近。

“后来，来了个好心人给我了些糕点，我永远都记得那糕点里夹杂花蜜的味道，如此我才没有饿死，”沈衔星偏头望着他，眼里恍然有些征然，“他同你有几分像。”

说着沈衔星又转过头去，将巴掌大小的脸埋进双臂间，浅浅长长地吸了口气，轻烟般叹出。

他像是只看似温顺实则警惕的小兽，借着黑夜的掩饰，稍稍露出几分稍纵即逝的真心。

叶鹤澜沉默地听他说着：“……然后呢？”

“我问他为什么救我，他说萤烛虽微，亦可比肩日月，让我好好活下去，”沈衔星的声音混着水汽响起，听上去有些潮湿闷沉，“我好好地活下来了，但他却死了。”

“怎么死的？”

这件事似乎过于沉重，以至于沈衔星顿了顿，才轻轻地回：“或许是场意外吧，我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他的尸体，他家给他设祭礼，我只是个外人，连拜祭的资格都没有，又过于年幼，什么都做不了。”

天道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嘲笑蝼蚁在横祸面前的无能为力，又太早地让一个本该懵懂无知的稚子领略到世事的变幻无常，以及生死的重量。

潭边安静了会儿，沈衔星一直维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变，潭面倒映出他的影子，瘦弱而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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