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不算大，杨夫人一早得了家丁传信儿，把一整间小院收拾出来，领着一大家子在府门等候。

贺珵让她们不要忙，道：“孤受命为宣抚使，在这儿就是宣抚使了，不要再唤殿下，唤我们大人就是。”

杨夫人不好意思地点头，又领两人到房间，一应被褥用具都是新的，均已安置妥当，陆云峥也不客气了，向她讨了热水，赶紧去沐浴。

这一日几乎全天都在淋雨，她的身上也出现那种臭味了——干了又淋湿，湿了又捂干的味道。

两人都沐浴完了，门外的侍女敲门进来，给他们端了一桌饭菜。

陆云峥这下才觉出饿来，而且饿大了！

中午胡乱对付了两个饼，下午到了北城门就直奔府衙，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上。饶是陆云峥算不得娇气，毕竟也是这么多年锦衣玉食长大的，一下子饿狠了，顿时觉得腹中一阵抽抽。

杨夫人叫人送来的都是台陵当地特色菜食，陆云峥急急地舀了碗鱼粥吃起来，一面吃，一面招呼贺珵也快吃：“这个鱼粥是台陵特色，元京里吃不到这么鲜的鱼粥，你快尝尝。”

吃着，她又夹了两个炸藕丸子，塞进嘴里嚼着，脸颊两侧鼓出两个小小的包，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就是这个味儿。你不知道，我可馋死了！”

之前皇帝也不是没有请过台陵的厨子到宫里给嘉珩做台陵风味的饭菜，可台陵是鱼米之乡，做菜讲究一个“鲜”字，在元京做出来的总是少点味道。

陆云峥想这个味道，想了许多年了。

贺珵看着吃饭吃得眉飞色舞的姑娘，心里有点好笑：“有这么好吃？”

“嗯！”陆云峥重重点头，给他夹了两筷子，“你尝尝嘛！”

贺珵低头，默默地吃着陆云峥给他夹的炸藕丸子和鱼糕饼，陆云峥的碎碎念还在继续：“嘉珩就不爱吃这个藕丸，她喜欢吃鱼糕饼，所以以前我们吃饭可和谐了，两个人用不着抢。还有一道河鲜面，那汤喝上一口可以回味半天……”

杨夫人给他们打扫的这间房子就是普通民居的布置，不似东宫那般雕梁画栋，遍饰珠宝名器，素简的镀银莲花烛台上红烛高照，安静温柔地映亮了整个内室。

贺珵突然觉得，他们好像一对寻常小夫妻。

原来这就是她的眷恋，这就是她想象中温馨安宁的小日子。

如果王府没有出事，如果不是从天而降的那道赐婚圣旨，也许她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闲时与夫君静坐窗前，会因为吃到好吃的笑得心满意足，无忧无虑。

“怎么样？没骗你吧？”陆云峥满怀期待地看着贺珵，眼里亮晶晶的，一幅很是为炸藕丸和鱼糕饼骄傲的样子。

贺珵看她，仔细咀嚼了两口，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好辣！好辣！你是什么口味啊！”

“啊？”陆云峥见他咳得气都有些不顺了，慌忙递个碟子让他吐出来，“怎么可能呢？这是同一碟菜里夹出来的呀！”

一边又手忙脚乱地去拍他背替他顺气。

贺珵突然不咳了，扶着桌边，忍着逗弄的笑意。

“你耍我！”陆云峥反应过来。

贺珵在逗她！

他以前小的时候就爱时不时逗她，气得她好几次没提起脚来要踢他。怎么都出入朝堂翻云覆雨了，还逗她！

陆云峥瞪他，把他的碗筷调羹叠了一摞端到自己这边，又自顾自地吃起来。

哼！那就别吃了！

贺珵忍着笑摇头。气性还是这么大。

左右他也吃饱了，该谈的正事，还是得谈，他问道：“你觉得，窦大吉那个提议，如何？”

陆云峥正在舀汤的手一顿，抬眼去看贺珵的表情。

她支吾了一会，还是如实跟贺珵说了：“从民生来讲，很好，很应该。可是从你现在的处境来讲，太冒险。”

虽说前往地方赈灾，亦算一种历练，可问题在于，贺珵是从监国的位子上被派来赈灾的。

这道奏疏递上去，有可能会成为皇帝借题发挥的一个借口，也有可能会成为某些其他人的一把刀刃。总之，是一场要赌一赌的冒险。

陆云峥不傻，也不是那做老好人的人，她心底里还是不愿意贺珵涉险，更何况现在他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贺珵也沉默了，他们想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