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何不食猫》
燕览回了京,却发现这里风平浪静地有一丝怪异。
什么事也没发生。
长公主恣意快活,寻欢作乐,置身事外,像是拿捏了曹京墨的把柄在手,就彻底放心他去查。而首辅那块更是静得离谱,明明真假账册皆在她手中,按谢游的速度应该早就发现了,可却迟迟没有一丝反制行动。
燕览生出些惴惴不安。
她转悠着走到了公主府后院的柴房。按照长公主的性子,胡乱抓来的人她没法关在诏狱那种地方,只能关在这里。
燕览推门而入,果不其然,杂草堆里睡着三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
最年幼的是个女孩,另外两个是哥哥。两个男孩把女孩护在中间,正倒在稀疏的稻草上睡。但稻草薄又扎人,很难入睡得深。三人身上本都穿着小少爷小小姐的精致常服,但如今已经糊上了泥和血。
见到推门而入的燕览,两个男童惊醒,妹妹随之醒来,他们连忙伸手护住她。
燕览瞥见,是年纪不大的那个男孩的手上,少了一根指头。断指还用纱布裹着,但已经全是血。
“你,你是谁?”开口的是看着最高的男孩,估摸七八岁,应该是老大。
燕览虚抬着手,“别怕。”
她从袖口里掏出方才顺路去膳房拿的烧饼,递了出去,“饿坏了吧。”
年纪尚小的妹妹闻到烧饼香,顿时就站了起来,却被两位哥哥拉住。
老二警惕道:“小心有毒。”
“你是何人?”老大扬声,“这饼难不成是断头饼?!我们不吃!”
老二附和:“对!我告诉你,长公主也不能只手遮天!我阿爹是堂堂御史,岂会容你们肆意打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这样会有报应的!”
燕览默不作声,眼中晕开淡淡的愁。她抬起烧饼,掰了一块,自己嚼着吃了。
咽下去后,燕览道:“葱花肉馅,还不错。”
两个男孩见状语塞。
燕览重复了这个动作,半晌,两个男孩纷纷咽了下口水。
年幼的妹妹趁其不备,撒着小步子跑上燕览跟前,抓下那饼:“谢谢姐姐!”
燕览一愣,随即一笑,抚上小妹的头发。
小妹还没等阻止,就狼吞虎咽了下去。两位兄长目瞪口呆,欲言又止,踌躇不前。
“放心吧,为了诈你们三个小孩搭上我自己,犯不着。”燕览沉声。
良久,两个小男孩才放下心来。小妹掰下所剩不多的烧饼,一人分了一份。
孩童的戒心就是这么拿得起放得下,吃起烧饼来,燕览也随之毫不顾忌地席地而坐,看着三个孩子可怜地分着一块不大的烧饼。
“厨房就剩了一块,希望下次,你们能自己出去吃。”她看着他们道。
老二用断了指头的手握着烧饼,吃得满嘴油,好像那块疼痛已经全然消散了般。
他擦擦嘴,笑颜满面:“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老大附和:“整日就吃没味的白粥,人都喝瘦了。”
老二望着燕览,忽然道,“姐姐,所以你是好人?”
老二用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可半晌他又琢磨了下,“可你是好人,怎么会在这罪大恶极的长公主府中呢?”
燕览募地一怔。
她听到这话时有些失笑,现在却又感到荒唐。
对孩童而言,好与坏的分界如一块烧饼一样简单,但好与坏之间的界限却又那么黑白分明。好人就一定不会干坏事,而做坏事的也一定不会是好人。
但燕览的世界早就模糊了这样的定义,她是什么人,她自己也不清楚。心中那块正义的戒尺到底在鞭策着她,还是早就化作灰尘消散?
她有些呆滞地笑了下,彷徨不知如何回答,只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吃完后,燕览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空白的宣纸。她将宣纸打开,又拾了地上一块小石头,沾了点旁边烧炭留下的草木灰,递给三个孩子。
“给你们的阿爹报个平安吧,想写点什么,就写。”
·
燕览将带着三个孩子家书的信纸送往宫中前,遇上了赶回来的惰珠。
惰珠捧着一只毛茸茸的肥信鸽,燕览摘下那卷信笺。
“燕姑娘,这就是我派人在广津城搜到的谢公子的所有消息了。”惰珠道。
燕览展开信笺,里面的字并不多。
“消息好像不是很多...”惰珠注意到篇幅,“这谢游心思狡诈,估摸着把自己过往的东西都藏了起来。姑娘,那上面可有什么有用的?”
燕览静静端详着信笺的纸张。
那上面大意是说,坊间传闻他幼年住在广津,爹娘双亡,性情孤僻,但兴许是住广津的时日少,现在时过境迁,许多居民已经搬离,听过他的人不多。此外,还说他爹娘的去世和他有关,打小就不是个善良省事的。
燕览默默收了信笺,丢进了一旁的火炉。信笺燃起一阵火星子,灰烬传递出焦味,燕览沉声:“再查。”
“虽然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可以先吓唬吓唬他。”
“是。”
随后,惰珠跟着燕览一同去寻曹御史。在路上时,惰珠还递给燕览一样物事。
“姑娘,这是墨羽姑娘拜托我交给你的。”
燕览拿过来一看,是枚十分小巧的玉牌。
“这是何物?”
“墨羽姑娘说,这玉牌,是她在范府方圆十里外的玉兰道上捡到的。看着眼熟,好像在范府见过,却不是人人都有,于是捡了回来,托我交给你。”
燕览摩挲着玉牌,上面只是最普通的雷纹,形状像个三角,被一根红色的丝绦穿过。她收了起来。
在都察院见到曹御史时,因为这几日的劳顿,他看上去仿佛已经老了三岁。
燕览并未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说明了来意。她递去那封三个孩子的家书:
“曹大人,孩子们有话托奴婢带来。三位孩子都十分安全,曹大人不必担心。”
曹京墨立马眼里就有了光,近乎不可置信地接过信纸,飞速展开。
信纸上用草木灰写着三个孩子歪歪扭扭的字体,笔画有些模糊不均匀,纸张边还晕开着团团油渍。
曹京墨眼角噙泪:“多谢,多谢姑娘。”
他后退,抬眼望着燕览,声线轻颤,“这恐怕,不是长公主殿下的授意吧......?”
燕览不敢回答。
“曹大人今日就当没见过奴婢吧,告辞。”她欠身。
“等等!”曹京墨却陡然叫住了燕览。
燕览回过头,看见他欲言又止。
曹京墨抬了抬手,有皱纹的眼角微微带着心酸。
“我认得你,上次是你送本官出公主府的。”
燕览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淡淡泛起涟漪,不知曹京墨要做什么。
“无妨。”他道,兀自叹气,“老朽在朝为官多年,虽说没有立多大的功,但见的人多了,识人的本事倒不错。”
他看向燕览,“姑娘虽拜在长公主麾下,但你比之宫中的尔虞我诈,多了些仁德善心。你们不是同一种人,姑娘可听老朽一句劝,宫中不允许太多恻隐之心,若想追求公平正义,这里并非最好的地方。”
燕览心中一紧,好似心脏被捏了下似的。
她听出了曹京墨的真情实感,也许他早就看出来她不是一般的婢女,也许是这副善意的举动暴露了她在公主府的地位。
燕览看着曹京墨,顿时感到一丝不安与惊诧。他一向谨慎,如今竟会同她说这些。
她咽下了将出未出的话语,欠身,“多谢曹大人提点,奴婢告退。”
燕览转过身去,这时,一样物事却咕噜噜滚了出来,落到曹京墨脚边,散发出温润的光。
曹京墨拾起这枚玉牌,稍稍端详。
随后,他并无异样地还给燕览:“姑娘小心,别落了东西。”
“多谢。”
燕览接过时,听到曹京墨无意感叹:
“现在各府赐给下人们的环佩都这样精致了,这还是上好的和田玉。”
燕览蹙眉,“都?”
“曹大人...见过这玉牌?”
曹京墨亦然蹙眉,似乎意识到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了半晌,他还是选择沉声:
“见过,在首辅府。”
·
从都察院离开后,燕览瞬间摸清了端倪。
这玉牌分明是墨羽在邶江范府附近的玉兰道上捡的,然而,曾经它却出现在首辅府......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浮上水面,燕览“唰”得意识到,其中有诈——
范府有首辅的人。
那么就说明,账本的事有异样,怪不得谢游一直没动静,原来是留有后手。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事不宜迟,燕览当即就出发赶往了邶江。邶江距离京城有一定距离,燕览马不停蹄赶往范府附近。
若是不出意外,那首辅那名间谍,一定和谢游在拿着什么重要物件从范府逃之夭夭了。
·
谢游追到玉兰道时,天色渐晚。
天边被染上一层绚丽的薰衣草紫,带着渐次变化的橙色与粉色氤氲开来。鱼鳞状的云错开排布。
玉兰道长约十里,夹道皆是盛开的白玉兰花。如玉的花瓣零落成泥碾作尘,马蹄声接连起伏,一前一后。
谢游所追的人正是袁崎。
前一刻钟时,他按照淮驹给的地址在驿站抓到了袁崎,却不料被他侥幸逃脱,一直跑到了玉兰道。
这袁崎原先是个方士,诈死后转行当了账房先生,如今还学了点功夫。他策马在前,不时掏出箭簇,拉弓后射,准度虽然一般,却足以干扰谢游的步伐。
谢游在丛丛玉兰林中躲过暗箭,怒道:“别跑了,前面就是悬崖!”
袁崎的马声却并没停下。
千钧一发之际,谢游纵身从马上跳起,同时扔出一把短刃向着袁崎的方向,正好钉在袁崎前方的树干上,谢游顺势在空中空踏两步,借树干的力蹬跳,翻身落地到袁崎的马侧。
还在借惯性摇摆的短刃挡在袁崎眼前,银白色的刀刃反射出他因恐惧而颤抖的双瞳。
谢游抽出那把短刃,横在袁崎脖颈前。
“跑什么?”他蹙眉不耐,“我话还没说完呢。”
袁崎咽了咽口水,怒目而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已经为你们死过一次了!”
谢游语气里的不快越发明显,“死过一次?”他冷笑,“那真是便宜你了啊,死过一次还能在范府粮行里踏踏实实干账房先生。”
袁崎欲言又止:“那也是我自己换来的!”
谢游不置可否,侧头盘算起旧账,“拿什么换?”他语气狠厉,“你肚子里有多少孟惜案的秘密,早就该随着你的命一起下阴曹地府!你偏偏还想再活一世。为什么?就为了背叛你的恩公么?”他的短刃抵近。
袁崎双瞳颤抖,呼吸急促,说不出话。
首辅当时许了他很多好处,他才心甘情愿当一个死士。彼时他上有老下有小,都面临绝境,用自己的命换一家幸福平安,他也就认了。
可真当了送命的时候,他狠不下心。
当方士的时候学了不少唬人的法子,诈死一趟很容易。所以,他冒着风险出此下策,没想到最后竟无人发现他还活着。从乱葬岗爬出来,袁崎远离父母妻儿,开启了他的“第二世”。
如今几个月流逝,竟然就和原来的主子闹到了这地步。
范氏账本的下册就在他身上,而他的确背叛了最初的恩公。
可他不仅不觉愧意,反倒赤目望着谢游,脖子上青筋鼓起:“背叛?我不过是选择了自己的生命,何为背叛?当初你们要我死才许我好处,而现在我不用死就能获得荣华富贵,有何不选择的理由?!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
谢游冷笑。
不想再费口舌,他架住刀,另一只手便往他身上探账本。
而正当搜身之时,一颗石子打到谢游的手,他吃痛地弹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恍若有配合一般,袁崎策马从谢游身边飞驰,差点没把他撞翻,而天空中飞来一个影子——
燕览踩到地面,直直望着袁崎的方向:“站住!”
她紧握手头的弹弓,再次一弹,石子打到袁崎头颅,他重重摔了下来,马也停下。
“阿览?”
燕览不予理会,飞奔过去,而袁崎正慌乱从地上爬起来。
谢游反应更快,站得也离袁崎更近,不待燕览跑过去,他便纵身飞去要擒住袁崎。
但二人心知肚明,他们绝非是合作的关系。
燕览也纵身过去,可却还是慢了谢游一步。
就在谢游要碰到袁崎时,袁崎已经拉好了弓,箭簇直直对着燕览的方向。
谢游警惕地回头,袁崎的箭法很烂,又颤抖着手,燕览的位置大概率不会受伤。可只见,燕览速速瞥了谢游一眼,然后主动站到了飞箭正对的角度,不偏不倚,对着的是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飞箭离弦——
谢游几乎是飞身扑过去,将燕览从飞箭下推开。
飞箭“唰”地擦过,深深扎入树干上,带着谢游的几缕发丝,借惯性颤抖。
袁崎顺势上马逃之夭夭,一骑绝尘。
而谢游抱着燕览,一路往山坡下滚。
刚才他太慌张,也太用力,将她推开的同时环抱着她,可自己也连带着跌落下去。山坡陡,二人相互抱着,足足在坡上摔了好几个跟头,才滚到山坡下头的花田里去。
花田种着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和狗尾巴草,非应季的山茶花只开了花苞,露出些微玫红。花田周围就是玉兰树,香飘四溢,玉兰花朵朵小船似的花瓣如玉温润,坠落下来,砸到二人身上。
二人终于停了下来。
两种不一样节奏的呼吸靠得很近,依次起伏。
燕览发现自己缩在谢游怀里,躺在谢游身上,这一路滚落,他算是承受了大半的重力和擦伤,正吃痛地缓冲着,不时咳嗽。
燕览“呸”出嘴中飘进的蒲公英和野草,忙不迭从谢游身上起来。
谢游也不遑多让,甚至比燕览反应还大地弹开,全然不顾伤痛。
他双眸狠狠盯住他,怒斥:
“你不要命了?!”
燕览并没说话,自己还在缓,只呆呆看着他怒火中烧的样子。
他竟然生气了。
从前只大多看到他戏谑的神情,总不显山露水,喜怒不形于色,难得......看到他如此发自本能的生气。两根剑眉狠狠压住,喑哑的眸子里光芒四溢,像刀刃一样刺出来,薄唇微微颤着。
燕览陡然一笑。
谢游却傻了。
他在这急,她在旁边笑是什么意思?
可半晌,他就明白了过来。
燕览压根不担心自己会死,即使那支飞箭真的射过来,她也会躲。可她算的就是他会不顾一切来救她,这样,即使她拿不到账本,也可以让他也拿不到。让袁崎就这么逃了,二人就还是平手,甚至她更占上风。
用她的性命安危来赌,她还真是做得出来啊——
可是他偏偏跟只狗似的被遛,还真的上套了!
花田里,二人略显狼狈地相对坐着,衣衫不整。白玉兰的花香清新,随风拂动,四下寂寥无人。
谢游翘起一只膝盖,手搭在其上,左右越想越气,没好气地冷笑: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燕览拍拍手中尘土,扬眉,“是又怎样?”她脸上难得露出坦诚又狡黠神色,“你还不是甘愿入了圈套。”
谢游捏紧了拳头。
看着燕览这副得意,他又不能骂,又不能打,方才还好生心甘情愿地保护她,现在却被说一通。他顿时觉得,他比迫嫁的女子还委屈且任人欺负,有苦说不出。
谢游脸上的表情时而舒展笑颜,时而冷下来,但他咬牙切齿,且眼角那股记仇就没消散,甚至越浓郁。
未己,他抓住燕览的衣襟,倾身往燕览的嘴唇探去。
一手揽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躲,一手摁住肩膀。他用牙关用力在她的朱唇一咬,就咬开一道伤口,渗出血来。燕览一声闷哼,手中的力气更甚。
他舔舐到血的咸腥,蜻蜓点水般停留了下,便挪了开。
燕览用指腹抚上自己的下唇,摸到血珠子。
“你是狗吗?!”她破口大骂。
奸计得逞,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谢游脸上。
他伸出指腹擦干自己下唇的血,微微蹙眉,狡黠的笑容恍如月牙弯刀。
“这一趟,我总不能白来吧。”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那咬一口,咬一口总行了吧!
燕览气得胸腔起伏,却拿谢游没辙。他总出其不意地攻破她的边界,如今都快要有点脱敏了。
谢游站起身,这就气不打一处来地往其他地方走。
“站住!”燕览忙道。
她走上前去,“谁允许你走了?”
谢游好整以暇地回头,右手正理着衣襟领口,听罢干脆又扯开:
“怎么,意犹未尽?再来?”
燕览怒瞪他,“厚脸皮!”
“燕姑娘好意思说我,我这颗心啊,都快被你利用烂了。”他阴阳怪气地揶揄。
“兵不厌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怼道,“现在用到自己身上时,不乐意了?”
“呵,”他戏谑地笑了声,“你倒是可以试试看,我有几颗心能被你诈。”
燕览不予理会,正色道,“你我之间的账可还没算完。”
“哦?”谢游狐疑,脑海里瞬时冒上诸多思绪,“你要和我算账?”
“算哪门子账?是算你策反了我的人,还是算你今日打乱了我的计划,还是算你……”他俯身,眸色渐暗,扬了扬下巴淡淡道,“偷偷查我?”
谢游平视着燕览,当面揭穿了她。
而他不笑不怒,观察着她微末的变化。
燕览回望着他,背后是星星点点的玫红娇嫩,模糊在背景里。二人站在花田中,玉兰花瓣洒落到四周,温润细腻,犹如泡在牛奶浴里,溢出浓郁奶香。
燕览朱唇微启,如水雾一样的长眉挑开:“是,我的确去查了你。”
谢游眉心一跳,面上,还是那副游刃有余:
“查得可满意?”
燕览仍旧沉着回望着他的眼神,随后乍然一笑。
尽管惰珠那点消息并不多,但下唇的伤口还痛着,之前桩桩件件的痛与恨她都还记着,如今怎能不让他“好过好过”?
她咧开笑容,像看玩笑话一样轻浮:“你的过去我可都知道了——前几天,我去了趟德恩寺。”
德恩寺这三个字被她说得重又缓。
“一件两件,拼拼凑凑,便能看到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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