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我?”

詹姆斯脸上未褪去魔鬼妆，走进了昏暗的办公室。

李颜瘫坐在办公椅上揉着太阳穴，慢悠悠地转了过来。

“你最近有没有觉察到影响李鹤海怪数据的因素?”

暗处，詹姆斯的手不自觉地抖着。

“这种数据降低了不是好事吗？”

“詹姆斯，你忘记你妈妈了吗？她就是因为你爸爸的一厢情愿留在了家里，所以才酿成了惨剧。当时她的数值可是比李鹤的还要低，可是结果呢?数值上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罢了，他终会像你妈妈一样。”

“……”

“你喉咙上的疤痕可是还在呢。”

詹姆斯倏地往上提了提领子，眼神落到李颜的黑眼睛上时，他眼波微转，猛地扭头闭上了眼睛。

“海怪，现在的杰西是海怪，李鹤一开始没有撒谎。”

金色的瞳仁颤抖地抬了起来，像是台风中抖动的玻璃，随时都有可能碎掉。

或许是因为房间太暗了吧，那金发从没有这么暗淡过。

“他又不是第一次抓海怪，怎么可能爱上食物?”李颜盯着手中的数值表，皱紧了眉头，“不过，是海怪就好办了，咱们可以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李鹤的数值调整回来。”

金色的瞳仁停止了震颤，詹姆斯又恢复了他那张扑克脸。

“我明白了。”

门刚轻轻合上，手机就震动起来。

看着显示屏上的来电人，那张扑克脸马上震颤着垮掉了。

“喂——詹姆斯，这是你的新手机吗?你的旧手机怎么了，丢手机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这像是李鹤才能干出来的事。喂？詹姆斯，你在听吗?喂——”

手机里，穿来了一个酷似李鹤的女声。

“李祥，对不起……”詹姆斯捂着脸，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泪珠一滴一滴弄脏了崭新的屏幕。

“我想，我搞砸了。”

不知是不是太冷了，李鹤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人一怪，一正一反，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走向了白房子。

遇到小八后，李鹤几乎就没怎么过过周末。

他从来没有连续工作这么久过，头接触到枕头的一刹那，眼就合上了。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门好像被炸开了。

他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只见汤姆踹门的脚还没落下，就大惊失色道：“类海怪们逃走了！！！”

“你不是把它们关得好好的吗？”

“今天海上的风暴太大了，我和哥哥姐姐都没有出海。家里的储备粮早就耗尽了。类海怪们饿急了，我也没想到他们饿急了破坏力这么大！！快点来帮忙，要是有一只跑到市区，它们就全完了！！”

透过窗户，看着雪地里四散奔逃去寻找猎物的类海怪，李鹤心里哀伤地给自己只有一晚上的周末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葬礼;推了推根本没有被吵醒的小八。

“起来，上班了。”

“呜——小鹤，咱不是刚下班吗?”小八咕哝着翻了个身。

下一瞬，小八立刻尖叫着清醒了。

李鹤提着小八的领子从二楼跳下，体贴地把它扔到了最软的一块雪上，“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一条红色的触手顺着胳膊搭了上来，李鹤听见了自己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哼！果然那人类就是想吃了它！

人类并没有还手，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还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它的愤怒立刻变成了不解。

小鹤不是想攻击它吗?

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看着旁边那冻实的雪，它瞬间感知到了小鹤的用意，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呼吸，触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猫猫高频摇尾巴代表着警惕与攻击，狗狗高频摇尾巴代表着高兴与愉悦。小鹤肯定比它更清楚这一点，因此更加小心翼翼地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跨物种的善意羽毛般瘙痒着它，微弱，但足以让它全身震颤。

李鹤专心地数着他负责的海怪数量，并没有驱赶这只缠住他手的章鱼海怪。

他知道小八不会真的把自己的手弄断的。

狗狗相互撕咬传达感情，这只是章鱼海怪传达感情的方式。

应该吧……

过了五秒，胳膊更痛了，脑子里的幼稚孩子害怕起来。

这个玩伴讨厌他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八，只见那红得不正常的脸上，那双蓝眼睛半闭，眉峰微蹙，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他不知道小八在莫名其妙地幸福什么，他只注意到那红色的触手果然和料想中的一样松松地脱落了。

太好了，它没有讨厌她。

李鹤开心地吻着那和吻痕一样的勒痕，脑中的幼稚孩子和海怪同时兴奋起来。

兴奋之余，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类海怪数量众多，海上的天气说变就变，他和小八的工资少得可怜，以后缺乏食物是常见的事情。

如果下一次类海怪发狂时他和小八不在，这些类海怪必定会冲到街上去伤人。

还是把它们尽快除掉比较好，李鹤想，敲打类海怪的力道不由自主得大了几分。

类海怪一只只从他手中倒下，晨光渐渐从东方扩散，麻痹了他的手，照亮了满是混乱脚印的雪原。

用几乎打到没有直觉的手挡住射过来的阳光，李鹤拖着熟睡的小八，揉着黑眼圈走进了总部，一个鬼影立在电梯门前，像是等候他多时了。

詹姆斯昨天晚上化在脸上的魔鬼装已经变得斑驳，白色的妆也盖不住眼下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朝他看来，真有几分魔鬼的恐怖感。

李鹤下意识拉着小八往后退了退。

带着血丝的眼珠转动，落到了睡得正香的小八身上，李鹤不自觉地把它往后塞了塞。

“你这个任务已经拖了很久了。”

詹姆斯的手指扩到了他的心脏被注射微型炸弹的位置。

“我知道。”

叮——

电梯门开了。

李鹤赶紧绕开詹姆斯躲了进去。

挂在电梯上的钟表在走动。

一分一秒带着小八的生命在流逝。

别走了，别走了;他盯着表，无力地想抓住些什么。

脑子里，幼稚的孩子和海怪打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听谁的，只得在时间的消逝中紧紧握住这颗他好不容易发现的糖果。

“咳咳，小鹤，你要谋杀啊！！！”

李鹤闻声呆呆地望去，只见自己抓着小八领子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紧了。

小八双手抓着领子，满脸通红地喘息着。

“报复回来罢了。”

李鹤装作嫌弃小八脏，把颤抖的手藏到了手绢下。

电梯门终于开了，他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想去厕所平复一下心情，把脑子里打成一团的孩子和海怪分开。

可是，一个比詹姆斯还可怕的魔鬼堵在了电梯门口。

“安妮，早上好。”

小八见他没有反应，勇敢地上前干巴巴道。

安妮扔过来两个银色的公牌，把他和小八再次推进了电梯。

他的腿和小八的腿拌在了一起，李鹤忍着痛呼被小八砸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啊？”

小八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躺在他背上好奇地观察着那牌子。

“人鱼饲养室工牌，咱们要被流放到那里去了。”

瞬间，李鹤感到背上突然放了一个秤砣，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可痛呼终是没忍住逃出了嘴巴。

“你害怕什么？有我在你不会被吃掉的！快集中精力把体重控制好！！”

还没到人鱼饲养室，一声惨得不像是人的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早晨，惊得电线杆上的鸟儿倏地惊叫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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