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茱萸》
离开濠梁,二人返回临淮渡乘夜船继续南下。这次的船上并无别的旅客,难得清净。君迁点了一盏小灯,独自在船舱中伏案疾书,记录此行见闻。金坠也不多话,静静在一边做着绣活。不久有了困意,便熄了蜡烛,听着水声桨音睡下。
浮舟曳曳,一夜好眠。再睁眼已是翌日,朝霞洒进船舱,令人困乏皆消。金坠来到船舷上,见君迁正凭栏独立,望着东方水面上初升的红轮出神。
她不去扰他,兀自到船边俯下身去,鞠了一捧清水洗面。水凉沁心,她惬意地叹息一声,放下长发,以水为镜梳起头来。侧过头时,瞥见君迁正回首望着她。旭日在他身后水天相接处升起,令他周身笼于绯红的霞影中,显得分外缥缈。
四目相对,金坠一时不知说什么,只向他颔首道:“……早。”
“早。”君迁亦向她点了点头。
二人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颇有些窘迫。金坠一面临水梳头,一面自嘲道:
“日日舟车劳顿,蓬头垢面的,可得好生打理打理。”
船身颠簸,她费劲拢了半天头发还不见好,转头见君迁仍在一旁看着自己,便使唤他道:
“你与其作壁上观,不如过来搭把手呢。”
君迁顺从地走到舷边,在她身边俯下。金坠如释重负,将辛苦盘好的一侧发髻递到他手中,叮嘱道:
“替我抓着就行。抓紧些,千万别松手。”
君迁僵硬地接过她盘好的发髻,屏息凝神,不动如山,手却微微有些发颤。金坠不禁笑道:
“你紧张什么,我的头发是蛇变做的不成?——我记得你也不怕蛇呀!”
君迁无奈道:“劳驾快些,我的手很酸。”
金坠也不折磨他,腾出手来麻利盘好了余下的发丝,示意他将搁在甲板边的发簪递给她。君迁正要去取,船身一阵摇晃,那簪子竟滑落水中,沉了下去。君迁一怔,忙探身去拾,手里紧攥的刚盘好的发丝也散开了。
金坠白忙活一阵,好不生气,冷冷道:“算了,由它去吧。”
君迁问道:“你还有别的发簪么?”
金坠努努嘴:“原本带了三五支,在濠梁看村里的女孩们喜欢,都送掉了。只剩那一支,也被你送给河伯了!”
君迁面露愧色:“是我不慎。待上岸后,我赔你一支。”
金坠将散落的长发重新拢起,嗔道:“那你可得赔我支贵的。让我就这么捧着头发,怪累人的!”
君迁忽道:“你等一等。”
他起身回了船舱,片刻后取来一只锦囊递给她。金坠拆开一瞧,竟是那枚镶着金凤蝶的发钗。她并不意外,问道:“这是净月给你的吧?”
君迁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金坠一哂:“听说前夜你去为那个受伤的小姑娘缝针,可多亏了它呢。”
“迫不得已,沾了些血污。我已用酒淬过,你若不嫌……”
“既救过人命,也算开过光了,我倒恐自己配不上它了。”
金坠一笑,将那失而复得的金钗举在手里端详。君迁望着她道:
“蒙净月师父告知,才知这是你的聘钗。昨日离开时她执意归还,请我转交给你,我只得收下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擅自将这定亲礼送人吧?”
君迁微哂:“我倒要感谢你,若非你将这发钗送给净月师父,我真不知该如何替那个孩子缝合创口了。”
“想来是那日在寂照寺发誓皈依感动了神佛,才让我无心种下这善因吧。”
金坠忆起此物来龙去脉,无奈一笑,拈起那金灿灿的钗子细细端量。长公主随手赐下的一支金针,不知值多少人命。她轻叹一声,自语道:
“濠梁村也没个当铺,等到了下一站我当了它去买药,再寄回给净月小师父。”
语毕,临水挽了个简约的垂髻,将那发钗递给君迁:
“物尽其用,我也不能就这样披头散发的。你这双手开过光,劳你也替我缝一缝吧。”
君迁莞尔一笑,接过钗子,在她身边俯下。细缕密缝,绾过青丝,细细将那只鎏金凤蝶镶在她的发上。
金坠垂眸望着水面。舟楫惹得水波荡漾,万物倒影碎裂,唯有那钗头上的蝶羽映着日光,璀璨灼目,将他们重叠在水中的影子镀上一层金辉。她伸手抚着那振翅欲飞的凤蝶,不禁悦声道:
“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好一对临水鸳鸯,好生羡慕人哩!”
一个妇人蓦地接过话去。二人赶忙分开,回头见是船家的妻子恰巧来到甲板上。那妇人目睹他们不甚腼腆,遂笑道:
“我就来汲个水,你们不必管我,继续便是!”
说着提着桶到船边去了。君迁上前问道:
“请问此处距鹤山还有多远?”
“不远,再半个时辰便到了。”妇人边打水边道,“我看二位新婚不久,此行是去鹤山踏春赏山樱的吧?”
金坠好奇道:“莫非那儿的山樱开得很好么?”
“小娘子竟不知么?若论这一带的赏樱胜地,非鹤山莫属!每年这时节,都有好些人慕名而去哩!”妇人忽转了话锋,“只是二位这会儿去,恐不是时候……”
金坠蹙眉:“为何?”
“听说那里正闹时疫!往年也有,今岁不知怎地尤为厉害,二位还是避一避吧……”
妇人话音未落,却听君迁问道:
“是‘樱疮’么?”
“郎君晓得呀!正是那病,染上则浑身瘙痒,红肿溃烂,就像那儿的山樱花似的。莫瞧这名字好听,不好可是要死人哩!”
金坠幽幽道:“放心罢,这位可是药师如来下凡,法力无边,瘟神见了他都退避三尺呢。”
妇人又劝了几句,见他们去意已决,只得作罢。待她走后,金坠叹了口气,盯着君迁道:
“我还以为你忽然有了闲情逸致,要带我去踏春赏樱呢。原来不是赏山上的樱,却是人身上的。”
“鹤山杜县令是我的同门师兄,调任此地不久,致力防治时疫,常与我通信探讨。正好我研制了一种新方,约定此行顺路前往拜会。”君迁望着她,“你就待在船上吧,我去去便回……”
“你当我是瘟神么,去哪儿都避着我?”金坠冷冷道,“在临淮县不声不响晾了我三天,这次又要故技重施?”
君迁欲言又止,伫立舷边,默默凝望着水面。金坠走到他身旁,坚定地说道:“我与你一同去。”
半个时辰后,客船如期停在了鹤山渡。这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城,碧波翠嶂,修竹娉婷,颇有武陵桃源之风。渡口水岸边遍植山樱,花开正盛,落英缤纷,遥看如绯云红霓。四下却并无游人赏花,显得十分寂寥。
二人甫一下船,岸边便有几个胥吏亟亟跑来,自称奉杜县令之命前来迎接沈学士夫妇。君迁道了谢,便随他们乘车去往县衙。胥吏们一路上谈起那名为“樱疮”的本地时疫,词意恳切,无不对这位翰林医学士的到来颇感欣慰。
百姓都在家避疫,城内行人稀少,车马一路畅行,片刻便到了县衙。一个面目清朗的青年县官已候在衙门前,正是君迁的师兄杜县令。见了来客,忙迎上前来,亲切地唤道:
“见微!别来无恙?”
君迁款款回礼:“师兄一切安好?”
“好,好!”杜峥拍了拍君迁的肩,无限感慨,“自我调任离京,你我已有三年未见了吧?”
“确是三年不曾与师兄相会了。”
“你还是那样,一点没变……本该亲自去渡口迎你,不巧今早刚到了一批药材,我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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