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快褪去，转眼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随着世界树落下的点点星光，树塔学院某栋社团活动楼的顶层，一扇尘封已久的会议室被清理出来，挂上了“救世”的牌子。

云舟拒绝了黑天鹅想在塔本部为他们腾出一间会议室的想法，反而选择了树塔学院作为队伍的根据地。

或许这样就能让云舟感到自己面临的压力没有那么可怕，好像一夜之间一整个世界就压了过来，而云舟没有任何挣扎的权利。

这种感觉，柳明也很懂。

毕竟昨晚的夜色下发生了两件事，柳家的继承人肩负起了柳家的未来，来自第七区的流浪者也同时扛起了世界的期许。

柳明望着那块挂的歪歪斜斜的牌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究竟出自谁的手笔。

“呵。”他轻笑一声：“还是主角呢，连块牌子也不会挂。”

他又想：多亏云舟没在这里，要不然又要炸毛了，也不知道云舟身上的毛够不够他炸。

【怎么了？难道是宿主现在需要提供独立身份塑造？】

t231想起其他世界监管局的同事所带的宿主最常用的披马甲手段，开口问道。

这种手段比较特殊，即使是它这个工号靠前的系统也要提前准备。

“不，必要时候给我提供面具之类的粗糙伪装就好了，我就只用这一个身份，让那些源自爱与恨的误解，全部向这一个人倾斜。”

柳明嘴角扬起张扬的笑意。

t231的误解值都是独立计算的，其数值高低与误解者的情绪波动联系密切。

披马甲？他才不会做那种分散误解值的事情，一个新的形象再能让人牵肠挂肚，也比不上一个人物的深耕。

他会利用这些剧情提线，让主角团和其他重要角色离不开他本人，直到那命中注定的死亡到来。

到那时……不是因为什么毫无根据的友情，只是因为死死绑定在一起的利益，只是因为他是柳明，所以主角团根本无法做到对他下手。

他就不信，剧情提线能按着云舟和其他主角团成员的头，逼着他们杀了自己。

柳明推开门，走进了那间其貌不扬的会议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单的会议桌，桌旁摆放了四个椅子，会议桌的另一边是由软软的懒人沙发组成的休闲区，摆放着老式放映机和CRT显示器。

这间其貌不扬的会议室，从此将是他逆转自己和整个柳家命运的地方。

会议室中，云舟和渡水已经提前到了，后者正在给自己煮抹茶，而前者则手里抱着一堆资料书，踩着堆起来的书堆摇摇晃晃地往书柜的高处放东西。

“三……”

柳明开始倒数。

渡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柳明充耳不闻，继续倒数：“二——”

云舟脚下的书开始摇摇欲坠。

柳明几乎是叹息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一。”

“我靠我靠我靠——！”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云舟彻底失去了平衡，“哗啦”一声，他脚下的所有支撑直接垮掉，整个人向着旁边倾斜，狼狈地摔在了柳明身旁的地毯上。

渡水：……

她知道这家伙在倒计时什么了。

“柳明！”

云舟见到柳明的第一时间就喜提一次炸毛：“你又嘲笑我！”

柳明这次终于没忍住：“说的好像谁愿意嘲笑你似的，要不是因为黑天鹅议事长指名道姓，谁想来揽这种活？”

“呵呵。”云舟拍了拍自己那件类似藏袍的白色外袍，不爽的很：“谁稀罕？这话说的像我离不开你！难道离了你这颗星球还不转了？”

柳明没有理会云舟硬气的呛声，径直走到会议桌另一端云舟位置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柳家继承人刻在骨子里的优雅，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压迫感。

那是从小执掌权力之人才有的压迫感。

柳明不再伪装，开始展示自己的价值。

“这颗星球转不转我不知道，”柳明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桌面，面上露出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奈的情绪：“但如果Y008真的苏醒，你们这支小队，想找到议事长想要的线索……恐怕还真离不了我。”

“开什么玩笑。”云舟不可置信，他蹲下身开始一本一本地捡刚刚掉在地上的资料：“只是寻找线索的话，没有你我们一样行！”

他的声音带着很明显的赌气。

渡水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虽然她不喜欢柳明，但是云舟这话说的太天真了点。

“只是线索？”柳明嗤笑一声，血红的眸子里满是讥诮：“救世主，你似乎忘了，预言里指向的Y008是‘水之王’，你们想要寻找线索躲不开无尽的汪洋，而第三区，是拥有最长的海岸线和最多的海上检测设施网络的人类大区。”

“你猜，第三区的负责人，那位对你们并不抱希望的年轻区长，会不会心甘情愿把最核心的海域情报、异常侵蚀的实时动态乖乖交给你这个还在树塔学院上学的队长？”

云舟身后的狼尾不爽地晃了晃，却又无法反驳。他确实没想那么深。区与区之间的壁垒和竞争，远超他这种刚从学院出来的学生的想象。

第三区区长的敌意虽然并不尖锐，但是依旧存在。

渡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思考片刻，看向柳明：“你有办法？”

“办法？”柳明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露出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傲慢笑容：“不是办法，是必然。因为我是柳明，柳家的柳明，第一区负责人柳霖的继承人。”

他在提到“继承人”三字时微微停顿，柳霖的状态即使是简单的提到都让他的舌尖恍惚尝到一丝难以忍受的苦涩。

但柳明的脸上依旧是完美的、带着算计的傲慢。

“柳家在第一区经营的时间无可计数，与各大区负责人的势力之间盘根错节。别看那些区长在开会时表现的针锋相对，但是面对异常侵蚀的现状，大家都不会拒绝合作，各区负责人之间互有利益交换，人情往来十分正常。”

柳明低垂着眸，看不清他眼底的颜色：“第三区的区长不一定配合黑天鹅议事长，但是他手下的人也更不一定配合他。也许有些人想让我们第一区在某个争议海域项目上松口，又或许有些人有什么急需的高级异常收容技术支持？这谁能说得准呢？”

柳明摊开手，轻笑一声：“虽然是议事长下的命令，但是那位区长完全可以不配合，他可以无视你云舟，可以敷衍出身第三区的渡水，甚至可以无视柳家伸出的‘橄榄枝’，但是他完全无法无视柳家可能带来的麻烦——尤其是在第七区沦陷，预言喧而尘上，各区都风声鹤唳，自顾不暇的当下。”

他每说一句，云舟脸上的愤怒就消退一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空白的茫然，而一边的渡水的眼神也变得越发凝重。

试探，推脱，利益交换，把柄，威胁，策反……

这些属于“大人世界”的肮脏博弈，就这样被柳明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面前，而对方……甚至游刃有余，显然已经习惯于行走其中。

是柳家人，只有柳家人能在这种年纪成就这样的毒性。

云舟突然想给第三区那位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一身正气的区长点个蜡了。

柳明抬起头，银蓝色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他看向云舟，露出一个甚至称得上纯良的笑：“怎么？救世主大人，您现在还觉得我可有可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