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今天的第一位面试者，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介绍自己了。”

早十的晨光宛如流淌的金箔，将49层窗户外的钢铁森林尽数包裹。

当飞行船带着悦耳的歌声驶来，细密的清洁喷雾将玻璃幕墙化为镜面，悬浮在云端的城市倒影与实体建筑在空中接榫，构成莫比乌斯环状的赛博蜃景。

面试者恋恋不舍地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双手无措地抠着会议桌沿，讪笑了下。

她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简单的马尾，黑边眼镜。大热天穿着一套灰色西装，仍掩盖不住清澈的大学生气息。

“我叫朝歌，今年22岁，毕业于西北工业大学计算机学院，刚刚结束在首都深蓝科技公司的实习。”

说到自己的事，她渐渐从紧张中缓和，娴熟地打开双肩背包，抽出简历。

面试官扫了眼简历，一眼望见右上角冒着憨气的证件照。

她噙着笑往下阅览：“你是个非常优秀的理工科学生，为什么会想来我们公司呢？要知道……我们，只是一家婚庆策划公司。”

朝歌仿佛对这句问话等候多时，明朗的笑声瞬间充盈了整间会议室：“因为我非常热爱浪漫，在大学期间，我参与布置了每个学年的文艺晚会和节庆活动……我讨厌大众对理工科的片面看法，在我看来，理性思维能成就更加精密的浪漫。”

“你得过大学生微电影节的最佳剪辑奖？”

“精确剪辑的视频，可以让人无限回味。”

“你拥有WSET品酒师二级……还有IFAI国际花艺师认证？”

“这是高端浪漫表达的必要技能。”

面试官的笑意更加深了：“讲讲你策划的外卖情书速递活动吧。”

……一刻钟后，她示意身侧的男助理给朝歌递上一瓶水，十指交叉在胸前：“我的问题问完了。对于我们公司，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朝歌矜持地喝了一口水，迟疑问道：“我能问一个关于这座城市的问题吗？”

“可以。”

她掏出手机，展示一则短信：

“【礼台市人才发展局】尊敬的求职者：祝贺您成为礼台市新锐人才！您申领的"青苗安居计划"专项福利已审批通过。如您顺利与本市企业签订劳动合同，您的礼台银行账户将于3个工作日内收到15万元安居基金。该款项限定用途如下：①仅限本市实体商户扫码消费（租房/家居/商超等）；②支持与本市保障性住房平台直连支付；③禁止跨行转账及异地消费。请通过"礼城通"APP查看资金使用地图，首次租房签约可享智能门锁免费安装服务。筑巢引凤，礼台与您共赴未来！咨询专线：400-888-53824”

她瞪大双眼，丝毫也不想错过对面三人的表情。

男助理刚刚回到座位还未看清短信内容，坐在面试官另一边、工牌“策划师”的女职员已经和气地笑起来，知道她要问什么。

“我用我的经历担保，这是真的。入职之后，你会得到十五万元租房安置费用。”

真的有十五万！天下竟有如此好事？！

朝歌倒吸一口凉气。

像她这种异地大学生，毕业想要留在一线城市，比起求职，租房得操更多的心。

没有存款，只能选择在公司附近合租，或者选择通勤一小时以上住在郊区的一居室——这还是工作薪水足够负担的情况。最底层的选择是住那种被发上短视频平台的“奇葩二房东爆改”房。

可就算这般妥协，也未必能顺利签下正规的租房合同，和中介、二房东、室友的斗智斗勇，不断地消耗大家工作之余的精气。

朝歌皱了皱眉，似乎回忆起在首都工作租房时的糟糕经历。但很快，她的眼神中燃起了对新生活的期待。

她站起身，朝面试官三人行了个礼：“我没有问题了，就不打扰各位工作了。如果有机会加入贵公司，我会快速融入团队，为公司创造价值。希望能得到各位的进一步反馈！”

*

离开会议室，朝歌刚松了口气，等候区中的面试者们齐刷刷朝她看来，直到排在第二位的男生进去面试，气氛才缓和下来。

自动门阖上，斜地里冲来个白衬衣西装裙的漂亮女孩，抓住她低声问道：“怎么样？十五万的事儿是真的吗？”

朝歌幽幽点头，女孩和朝歌方才确认这个消息后一样眼底放光：“难怪……对了，我去问过了，后面来的那几个还真有清北复交毕业的。天啦，这个级别的应届生竟然面试婚庆策划！”

“以这里的发展潜力，不管什么工作都行吧。”

“倒也是。”女孩条件反射地点头，再度迷恋地望向窗外。

飞行船已经离开了这片街区，歌声遥远到几乎听不见。空中列车从静音轨道上穿行而去，留下一串彗星般的离子尾迹。

朝歌坐在48层楼卫生间的马桶上，耳朵塞着一个蓝牙耳机。

她指腹摩挲着耳机，没有环境杂音干扰，楼上那间会议室内的人声逐渐清晰。

贴在会议桌下的窃听器静悄悄地开始了工作。

她一一聆听确认，后续的面试者中，没有人与她的“毕业院校”和“活动经历”重合，她伪造的假简历不会短时间穿帮。

她这才从容地打开双肩背包，把里面另一堆写着“清北复交”毕业的假简历，全部剪碎丢进马桶。碎纸顺着水流消失无踪，耳机里最后一位面试者的面试也结束了。

正午十二点，职员就餐时间。

朝歌穿着保洁工服，戴着口罩，推着清洁车走进了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抹布擦过桌沿，窃听器无声地坠入清洁车的脏水中。

收拾好一切从地下停车场离开，朝歌脚步一顿，凝视着门口的监视器。

糟糕……面试完两个小时后才离开公司，似乎可疑了点。

但她马上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她们这些各大院校的毕业生坐着大巴进入礼台市后，入住了求职期3个月内免费的人才公寓。

人才公寓和装修精良的大学宿舍四人间一样，独立卫浴桌椅柜，带空调。

不止如此招待，在她们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时，那位招募她的猎头和礼台市人才发展局下的科员送来了求职用的西装。

“我们人才发展局正在推行的‘公平就业政策’：标准化求职着装，消除“第一印象”歧视，让每位面试者站在同一起跑线。”

科员笑着推移动衣架进门，上面挂着黑白灰三色西装，西装裙和西装裤都有。S、M、L三个尺码都比较宽松。

“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

“太贴心了。”

大家一边感叹着，一边迫不及待地试穿上身。

四个女孩中最丰盈的那个感动得几乎哭了出来：“我这辈子没想到还能穿上L码，在外头我都只敢买XXL、还得有退货运费险的衣服。”

她紧紧盯住科员：“一套西装多少钱？面试完我能出钱买下来吗？”

科员笑眯眯地：“不用钱，这套衣服送给你们了哈。”

“什么？！”丰盈女孩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我家干过服装厂，就这西装的料子，光成本都好几百了。”

科员谦和回答：“一切为了各位能顺利入职。再说了……”

停车场外，黑白灰三色西装的面试者络绎不绝。朝歌混入人流中，仿佛水滴入海，无有异常。

她乘上空中列车，在餐车厢用面试者餐券点了份牛排当午餐，坐在窗边欣赏沿途风景。

目光所及，道路平整、桥梁稳固，交通网络四通发达，还在向外修建延伸。

体育场馆、会展中心等大型基建不多时就能见到一个，无论已建成还是建设中，都有科技化的外观。

当列车沿着光伏护城河前行时，这条宽达120米的环形水带，水下三米铺满六边形光伏模块——璀璨而壮观的蓝宝石星河。

在车厢内众人的震撼和拍照声中，朝歌不由想起科员最后那句话。

“再说了，礼台市不缺这点钱。”

……可这也太能花了！

光正在修的城建看着就花了不下三四千个小目标——这相当于把首都附属新城2017-2022年的基建投资压缩到一年完成。

脚下闪着“金钱”光芒的护城河，每个六边形光伏模块都让她想起某算法引擎公司新总部的数据机房。去年老师带她"参观学习"时，那个号称亚洲最大的分布式储能系统，造价应该还不及这条河十分之一。

手机突然震动——“礼城通”APP推送的实时数据：『当前在礼求职者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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