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烬成霜》
54、
宋瑜微将那小册子紧紧攥在掌心,糙纸的边缘硌得指腹生疼,却远不及心头的焦灼。
此事必须立刻禀报陛下。雍王妃是雍王的正妃,良妃是太后眼前最得力的人,这两人私下相会,若说背后没有雍王与太后的影子,他断断不信。只是这潭水究竟有多深,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算计,却不是他此刻能看透的。
按先前的安排,傍晚之前,慈宁宫定会来旨意,太后要出宫礼佛的事已是板上钉钉。谁也说不准这趟出宫藏着什么动作,必须得防。而他明日就要随驾前往行宫,若今夜之前不能将消息递到皇帝耳中,恐怕就再难有机会了。
可难就难在如何寻到这个机会。
他如今已成后宫中的众矢之的,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于此时贸然求见,只怕是要打草惊蛇……一时间,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涌,却没一个稳妥的法子。
恰在此时,范公端着盏安神茶推门进来,宋瑜微心头忽然一动,快步迎上去接过茶盘,轻轻搁在案上,又不由分说拉着范公在杌子上坐下,将册子摊开,把晚儿传信的来龙去脉、眼下的难处一五一十说了,眉心紧锁道:“范公,您见多识广,可有什么稳妥法子,能把这消息递到陛下跟前?”
范公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布满沟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忽然,那双昏沉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锐光。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君侍,您忘了?陛下早就给您留了条最稳妥的路。”
宋瑜微一愣,茫然地看着他:“什么路?”
范公抬眼望向书斋门外,那两名侍卫正笔挺地立在廊下,银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您瞧那几位侍卫,” 他声音更轻了,“陛下派来的人,每日酉时准时换班。换下的人按规矩,得回御前侍卫处,向方墨总管复命……这可是陛下亲手布的线,走的是明路,任谁看见了,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宋瑜微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侍卫,只觉醍醐灌顶。是啊,他怎么忘了!这些侍卫明着是护他安全,暗地里何尝不是陛下留给他的通路?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的焦灼散去大半,亮得像燃着簇火苗。指尖在册子上轻轻一点,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轻快:“对…… 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定了定神,宋瑜微走到书案前,略作沉吟,展纸提笔,廖廖几笔,勾勒出一枝疏梅,二朵绽放,再小心将这方手帕大小的画纸仔细叠成四折,旋即从案上取出一本二指厚装帧已毕的册子,将画纸夹进书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门边,对着廊下朗声道:“请值守的侍卫进来。”
两名侍卫闻声对视一眼,左侧身形稍高的那位立刻上前,刚到门口便单膝跪地,垂着眼帘,视线稳稳落在青砖缝隙处,姿态恭谨却无半分谄媚:“君侍有何吩咐?”
宋瑜微将那本学生习作递过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琐事:“这是先前在内学堂时,孩子们的一些涂鸦习作,我让人誊录成了册子。新任教习怕是不熟悉他们的底子,或许能用上。你换班后,劳烦交给方总管,让他尽快转至内学堂去。”
侍卫双手接过册子,入手微沉,封皮的蓝布带着一股温软。他低头应道:“属下遵命。换班后必亲手交与方总管,绝不敢耽搁。”
宋瑜微微微颔首,没再多言。
那侍卫捧着册子起身,依旧垂着眼,倒退两步才转身出殿。
待殿门合上,他方松了口气,范公上前,低声赞道:“君侍这招妙哉,任谁看了,都只会当是君侍念及旧职,纵有人盘问,也能天衣无缝。”
宋瑜微“嗯”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酉时将近,换班的时辰快到了。
酉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那名侍卫便准时转身,捧着册子的身影很快融入渐浓的暮色里,像一滴墨落进砚台,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宋瑜微立在窗前,目光追着那道影子直到看不见,心也像是被那脚步声牵着。皇帝能看见吗?能看懂吗?看懂了会如何反应?他甚至不敢深想,只盼着方墨能早些悟出其中关窍,将消息递到御前。更暗自揣度,明日出宫前,是否还能再见一面?
他负手站了许久,看着天边的晚霞从绯红褪成绛紫,又被墨色的夜幕一寸寸啃噬干净。宫灯次第亮起,晕出暖黄的光晕,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点悬着的焦灼。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慌乱的细碎。一名小内侍跑得满脸通红,刚到门口便喘着气通传,声音里藏不住紧张:“主、主子!慈宁宫的李公公……来了!”
宋瑜微闻言,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迅速敛去眼底所有波澜,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随即,他示意范公跟上,步伐沉稳地迎了出去。
殿前的月光正斜斜铺在青石板上,慈宁宫掌事李公公便立在那片清辉里,身后跟着两名垂首侍立的小太监,三人手中都空着,唯有李公公臂弯里搭着一卷杏黄的懿旨,缎面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木雕似的神情,眼角的皱纹纹丝不动,瞧不出半分喜怒。
“咱家给贤君主子请安。” 李公公只略一欠身,连腰都没弯,便直截了当地开口,“奉太后懿旨,特来告知主子明日‘浴佛节’祈福的章程。”
宋瑜微垂首,袍袖在身侧轻轻拂过,声音恭谨无虞:“臣,洗耳恭听。”
李公公这才展开懿旨,明黄的卷轴在他手中簌簌作响。他的声调一如既往地平板,不带半分抑扬顿挫,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庭院里。
从集合时辰到出宫路线,从仪仗的 “六十四抬” 规制到途中 “不得掀轿帘、不得与外臣交谈” 的禁令,桩桩件件,都被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念得明明白白,严苛得像是在丈量发丝的长短。
宋瑜微垂首听着,耳尖却在李公公念到某句时微微绷紧 ——
“……为显礼佛肃穆,各宫车驾需按品阶次序排列,前后不得错行半步。途中无论何种缘由,皆不得擅自离驾,违令者,以大不敬论处。”
那最后一句,像一道淬了冰的铁箍,狠狠勒在心头。公开的行程,固定的次序,连半步偏差都成了 “大不敬”,这哪里是章程,分明是将所有人都钉死在这条预设好的路上,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李公公已念完了懿旨,将那卷杏黄缎子细细卷好,递向宋瑜微时,脸上忽然绽开一丝笑意。那笑意藏在眼角的皱纹里,却没半分暖意,倒像是冬日冰面裂开的细缝:“贤君主子,太后老人家特意吩咐,说您是头回随驾参加这等大典,万事都需谨慎。明日莫要出了差错,坠了皇家的体面。”
他顿了顿,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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