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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当做佛》

16.第 16 章

莫业是一个散修。

散修也有他的人生。

他八十七岁那年父母老死。

说来父母也是沾了他的光,享了些对凡人而言足以培元增寿的丹药,才能活满百年。

但莫业孝心重,总觉得是他不争气,修了几十年才刚刚筑基,这才教父母早早归去。

于是他越加拼命修行,常去危险秘境寻宝,寻求修为力量的增长。

一百三十二岁那年,筑基六重的莫业在一处极危险的秘境中受重创,丹田受损,经脉爆断,穷尽财产,才保住筑基境的修为。

这之后,他病根难除,经脉难补,每每夜间身魂剧痛,修为也再难增长。

往后数十年,莫业痴心经文,噬痛养心,心脉中贪嗔痴渐消,他的生命却也即将走向消亡。

一百八十七岁那年,莫业有感自己寿元将尽。

他离开独居数十年的仙城,回到了自己的出生地。

自他修行起至今已一百六十年有余,这座凡城几经战乱,几度重建,已经再没有和他昔日印象相符之处。

只叹,死生难了路难行,世界刹灭心初定。

当是时,莫业枯坐于父母坟旁,弥留之际,有寿尽解脱之感。

蝉躁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在那幽寂之境,莫业脑袋轻歪,全身生气尽泻,魂魄眼看就要坠入无明幽暗之间。

却见,灿灿华光自莫业头顶蔓延开,似水波,似莲花。

异样彩光蔓延天空,周围数个村子都被这奇景惊诧。

而莫业一身苍老身躯在这彩光莲华中迅速返春,返老还童,成了个十七八岁未及弱冠的清俊样!

他那魂魄也又归守泥丸识海中,那岁月加诸在魂魄上的印痕也被莲华转变,成了些铭刻魂魄的奇纹。

一身寸断经脉反复如初,一洞半毁丹田焕然无暇。

此身诸多苍老颓烂之气,尽皆化作了莫业头顶溢彩莲花中的一粒粒莲子。

不多时,那莲花收束,逸彩全敛,整座坟山中,又是林静山幽。

只有莫业慢慢睁开眼。

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死。

还变年轻了。

荒山白日显现异彩浮光之事层层上报,等驻守郡府的道观派了修士前来查看,莫业早不知道离此多远了。

莫业重生后在凡城里住了半年,没有什么异变发生。

他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开始筹谋起未来。

重生一场,莫业焕然一新。

摸摸骨头,骨龄十七。静坐感受修为,还有个练气三重的修为。

经脉全好,丹田完备,行走坐卧时不再时时隐痛,举手抬足都健而有力。

以他筑基境界的眼界看,自己现在完全就是个如假包换的十七岁男儿郎,还修行小有所成,资质上佳。

他现在资质比他以前好得多。

只是重生后,他老是在打坐中做一个梦。

梦中,他高坐莲台,矗立虚空,于彼岸佛国处广为众生开讲真法。

其身具足三十二庄严宝相,脑后圆满果轮示其尊位,周身光明大放尤显殊胜。

但又顷刻间,天地翻覆莲台倾落,他自虚空中直坠入地狱红尘,一个声音在虚空回荡:“汝于来世,当得作佛!”

这个梦那么真实,结合自己的重生经历,让莫业总觉得恐怕有一桩未了因果在未来等着自己。

不过对于这桩因果他还毫无头绪,也就先不去思量。

静极思动,在城里住了大半年,他本打算启程远去。

但临行前,一个大意外发生了。

莫业这半年一直住在城中一条小巷中,这条改建过的小巷,曾经是他们家的宅子所在。

隔壁邻居是个热情的大婶,见莫业这么一个俊俏郎,无亲无故的,还整天待在屋里不出去,于是给他介绍了好几份差事,还有好几个黄花大闺女。

莫业屡次婉拒,倒也没伤了两人和气交情。

但现在,隔壁官兵押着一辆裹白布的板车出来,板车上白布里躺着的,就是那位大婶。

莫业叹了口气。

太快了。

莫业打听后得知,大婶是昨天夜里出现的症状,早上一起来人就凉了。

让莫业救都没机会救。

不知因何缘由,重生后,莫业一颗慈悲心大放光明。

虽然他从前就是个好人,经常做好事,但是重生后,这好事做得甚至有“忘我”之意了。

如今因缘合和,正巧让他临行前赶上这桩疫劫,若不做一番努力,救一救百姓,终究心难安。

莫业回了屋,不一会,他的屋门打开,却不见有人走出来。

这半年,莫业闲的没事就在家里画符,画了许多练气等阶的符箓。

刚才,莫业就是用了张“匿身符”,隐匿了身形。

凡人无法识破隐匿,那些把手街道的官兵视莫业若无睹,他大摇大摆往县衙门走去。

莫业如今只有练气三重的修为,魂魄的强度也遭遇了回返,也是练气三重的强度。

所以他无法像以往筑基时候,用神识天眼一观,就能看到肉体凡胎看不到的死病之气。

但修行之人灵觉敏锐,他现在行于城中街道,极不畅快,感觉像是有七八层厚厚被褥盖顶而下,压得他走路都微缩着胸。

这是灵觉观照到的感受,而眼耳鼻舌身五感所觉,则更是人间炼狱。

没有家家白幡,是因为白纸没那么多了。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用厚厚布料捂住口鼻的官兵把手街道,不让城民出门。

一股恶臭飘散在空气中挥之不出,让莫业都微微眩晕。

练气境的浮元气在周身流转,尤其是口、鼻这两个最容易遭受疫气入侵的地方,有层层浮元气把守。

出门之前,莫业犹豫还要不要服食一枚解毒丸。

但他的乾坤储物环中,等次最低的一枚解毒丸都是筑基级别的,他不太舍得服用。

要是真染上病了再说吧。

浮元气凝于双腿,双足轻点地面,莫业似凭空飞起一般翻入府衙内。

走到后院书房,只听县令正和他的师爷商谈。

“大人,飞鸽已经回来了,按飞鸽带回的信中所说,几条主要的官道都已经有军队把手了,邻近两个县城以及郡城的驰援也在路上了。”师爷说。

县令问:“最快多久能到?”

师爷:“最快一批官兵医师乘船,在今晚就能到。”

县令叹了口气:“唉,我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件事,我都要调走了,给我来这么一出。”

“这下好了,能不能活着回去都不知道了!”

莫业淡笑,这是个没把百姓性命放心上的父母官。

那师爷默然不语。

县令又问:“上次来我们这查问白日异彩的那名仙师你去请了吗?这瘟疫来得猛烈,城中医师都说匪夷所思,恐怕是有妖孽作祟!”

听闻这话,莫业神色一顿,他在城中居住半年,也听闻过那乡间白日异彩的事情,据他猜测,恐怕和他的重生脱不了干系。

听县令的话,郡城道观中有派修士前来查问?

不过莫业也并不太担心,驻守凡间的修士,大多是各个宗门的边缘人物,因为被派来驻守灵气贫瘠的凡间基本就相当于被流放。

他们修为不会很高,一国国都中的驻守仙师,恐怕也才初入筑基之门。

郡府道观派来的修士,修为兴许还没莫业现在高。

师爷回:“上次来调查乡间白日异彩的仙长,他三月前就回去了。”

县令又是重重一叹:“郡守大人也无权命令仙师,虽然已经在呈给郡府的状子里写明了恐是妖孽作祟,但仙师十有八九是不会随调派的军兵一起来了。”

说了会,县令和师爷就出去了。

莫业走进县令的书房,翻找了几下,找到了几张写废的状子。

其中一张是要呈给郡府的,写了一大半了,看起来是因为措辞太不讲究所以重写了一份。

在这份废状上,莫业了解到事情发生的经过。

两日前,有一名钓翁从湖边回城后感觉身体不适,到城中医馆诊治,却在当天夜里一命呜呼。

一日前,瘟疫开始全城流行。患者症状都和那名钓翁的症状类似,都是身体突然感觉奇重无比,呼吸不畅,而后迅速四肢疲软无力,等双眼开始泛红,七窍渗血时,就已经回天乏术。

死后,患者尸体表面上完好,甚至只像是睡着。但实际上,由一名凌然大义的老仵作解刨尸体后发现,患者体内五脏六腑尽皆糜烂移位,内出血极其严重。

而且要命的是,患者从患病后不会感觉到疼痛,只有疲乏劳累之感,以至等察觉不适再寻求救治时,已经病入膏肓。

莫业看完,得到了一个地点,“湖边”。

也正如县令所言,这瘟疫发病如此迅猛,确实令人匪夷所思,难怪要怀疑是妖孽作祟。

想着想着,莫业突然感觉自己鼻头一凉。

他摸了摸,是血。

练气三重的体质,也就比肉体凡胎强一点。

而这瘟疫来源古怪,毒性凶猛,即便有元气护体,莫业也中招了。

莫业从乾坤环中取出一枚装在六角丹盒中的解毒丹。

这丹药名为“三转菱明祛毒丹”,按照修行界“灵、元、宝、道”四等阶的称呼惯例,全名应该是“三转菱明祛毒上灵丹”。

为什么有个“上”?这就是要和“灵丹”相区分。

“灵丹”是练气等阶的丹药,“上灵丹”则是筑基等阶的丹药。

同理,“元丹”是金丹等阶的丹药,“上元丹”则是元婴等阶的丹药。

再往上,“宝丹”为元神等阶,“上宝丹”为炼虚等阶。

而最上的“道丹”,则对应合道等阶。

因为合道就是此世修行境界的巅峰,所以也就没有再往上的所谓“上道丹”。

除开丹药外,器、符、阵三道也以“灵、元、宝、道”四字来定品分段。

这枚筑基等阶的解毒上灵丹价值不菲,其药效自然卓著。

莫业打开丹盒,轻轻嗅上一口丹香,全身昏沉怠倦都在刹那间一扫而空。

莫业打开了丹盒以后,没有把丹盒再盖上,而是持着丹盒一路外出,任那丹香飘洒沿途。

又登上城中佛塔,于第十八层高楼处施弄术法。

先是三张练气品阶的“引云灵符”,聚来漫漫层云,覆盖全城。

然后是一张练气品阶的“化丹灵符”,将这枚“三转菱明祛毒上灵丹”化作一轮丹水汇入层云之间。

而后,莫业手掐法决,以雷法引动水汽。

轰隆!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落。

轰隆天雷震耳聋,哗啦急流街成溪。

但满城中,不论男女老幼,不论病重安康,皆自这大雨暴风中嗅得异香。

那能把人刮跑的狂风,誓要把锁得最紧的房门都吹开一条缝,以送进解毒水汽,送进活命丹香。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城中,躺床上的身子一弹,能在地上蹦几个来回了。那些原本没病的,也是一身暗疾全消,只觉神清气爽。

自此这城中数十年,小儿不病,大人不劳,妇女生产无忧,老人延年益寿。

当地县令将此忽疾忽愈的奇事上禀朝廷,后经国师验看,确认是一位云游仙师出手相助,解此危局。

于是城中修生祠,建仙庙,供奉伏疫仙师。

这都是后话了。

莫业招了风雨,便要去湖边勘察,寻一寻疫病之源。

湖在城北,此城犹如一半月牙贴合在圆湖一侧,圆湖另一侧则是诸多水道,可供游船往来。

莫业昔年未修道时,经常来此泛舟游湖。

此城地势高于此湖,所以城中汩汩急流都大多汇向湖中。

雨急流中蕴藏丹水丹气,解毒之效甚强,一汇入湖水,就如沸水入热油,滋滋滋冒出凡人难以看清的疫病之气。

这是湖中疫气被驱逐、净化之象。

莫业乘船漫游湖中,船桨摇啊摇,一身白衫都被雨水浸湿。

练气境的修士还没有修炼出“神识”,无法全方位立体无死角的映照外界于心,但有“灵觉”,能模糊感应到湖中栖居着一个“大物”。

不多时,湖中“大物”受不了弥漫全湖的解毒丹气,偌大一个圆镜样的湖面,突兀升起一个鼓包。

那鼓包破开,显出一条大鲢来。

莫业微诧,他还以为湖中栖居了一条毒蛇妖,才导致疫病风行。

这一条大鲢,哪来的疫气?

莫非是品种特殊?

来不及多想,随涛涛湖波而摇摆动荡的莫业扔出了十几张符箓,什么金剑符、水爆符、木刺符、雷痹符一股脑全扔出去。

虽然都只是练气等阶的灵符,但这大鲢看起来道行也不行。

本来就因为解毒丹而受了削弱,再毫无防备的被这十几张符箓一炸。

顷刻间,那左边身躯就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血污之气扑面而来,莫业疑惑更甚。

一条能引动大疫的妖鲢,这血怎么这么干净?感觉不到什么疫污?

只是有些阴森森的,那妖鲢死时还发出了几声惨叫。

大鲢被炸成这个鬼样子,自然是没了性命。

其海鲸一样的尸体渐沉湖底。

血渣飘漫,红染碧湖。

莫业沉思了会,还是觉得此事可疑,这妖鲢想来不是幕后真凶。

他得下水一探。

莫业此时只有练气三重的修为,贸然下水恐怕危险。但他毕竟是筑基修士的家底,手段多多。

他从乾坤环中取出一枚蓝色宝珠,这宝珠名为“辟水珠”是一件筑基等阶的上灵器,有御水之能,可护佑修士深入千丈重渊。

如此上灵器,本来应该是要筑基修士的修为才能驱动。

但莫业昔年闯荡天下,曾与一位大宗门的弟子交换过一个法门。

这法门名唤“祭灵操器术”,可通过燃烧灵石中的灵气,将其注入法器中供能,以使施术者能短暂执掌超越自身修为限制的法器。

莫业取出十枚下品灵石,掐了法印。

法印调动体内浮元气,通过指尖跃出体外,而后又在施术者的意念控制下,形构出一个特殊的结构。

这个元气结构,就被称为“法体”,是一个法术能够发挥其功用的奥秘之所在。

“法体”被构建后,还需莫业寻觅“抛出”的“时机”。

这“时机”最难掌握,早了慢了都可能导致法术无效。

但莫业多年经验摆在这,自然不可能在这种简单关窍上失误。

“法体”被“抛出”后,先是降临在十枚下品灵石之中。

十枚下品灵石中蕴藏的全部灵气都被“法体”引动,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热烈的、蓬勃欲爆的、包裹着“法体”的灵气团。

莫业用以控制整个施术过程的“意念”立即因这灵气团而如遭重负,但还是吃力又完美的掌控了这团灵气,又将其“抛”向蓝色辟水宝珠。

灵气团打在宝珠上,灵气团内的“法体”刹那展开。一个极端的时间内,一种远非莫业如今灵觉能捕捉到的神奇灵气变化过程在这期间发生。

用肉眼凡胎看,只见一团莹莹虚球撞向蓝色宝珠,而后瞬息,蓝色宝珠大放蓝光,那莹莹虚球塌缩城一圈似雾似纱的小灵环,环绕在这宝珠周身。

灵环即成,莫业感觉到自己与辟水珠间建立了联系。

持着蓝色宝珠,那蓝光照耀下,莫业一身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刹那间得以“烘干”。

事实上,是所有雨水全部被“驱离”了莫业身体。

辟水珠不仅有御水之功,还有抵御攻击之能。

如此,莫业就可以安心下水了。

湖底,莫业找到了那大鲢残躯,刚一踩上湖底泥沙,莫业就感觉到一种窒息感。

而且明明有辟水珠的辟水结界守护,任何气味都进不来,但莫业却总觉得闻到了一股尸体腐坏的臭味。

辟水珠光明大放,十余个光团自辟水珠中飞出,遍布大鲢残躯,将这一方湖底照得明彻。

有这些光团照耀还不够,大鲢落湖底,卷起泥沙翻涌,莫业又御使辟水珠,将泥沙俱下,还此处清朗。

莫业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到,那被薄薄一层泥沙覆盖着的,是一束束长着串串人脸的水藻。

这些人脸水藻大部分被大鲢残躯压在了身下,剩下的隐成包围之势,将大鲢残躯围起。

那些人脸此时正一脸满足,张嘴吞吐着蕴有大鲢妖血的湖水。

人脸藻。

莫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认出了这等孽物。

人脸藻大多生长于沉尸湖底,百千具淹死之人的怨念才可造化出如此孽物。

这湖底死了这么多人?

可莫业一具尸体都没看到啊。

莫业又小心的操控着辟水珠,在辟水结界外多添了一层防御罩。

据莫业所知,人脸藻集怨而生,其生长过程自然向周遭环境播撒怨种,这怨种于凡人而言是剧毒,沾之立死。

这城中大疫,应该就是源于这些怨种。

甚至那只妖鲢,应该也是吸食了人脸藻的怨种而成妖,所以才会在死前发出尖厉鬼泣。

找到了源头,那要如何解决呢?

莫业几十年前曾受重创,丹田重损、经脉寸断,为排遣苦痛,所以钻研起了诸般经书。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正式接触佛道。

除了研习佛义,他也学了些佛法,其中就有超度之术。

这些人脸藻因淹死怨气而生,若是将怨气超度,自然怨消藻死。

莫业从欠款环中拿出一个木鱼,盘腿坐于辟水结界之中,左手置于唇前,右手持槌待敲击。

念一声地藏王菩萨法名,莫业骤然入定。

而后地藏王菩萨超度咒的咒文自然的从莫业唇中流出,周身浮元气呈现十八种震动,与超度咒相应,衍生诸般解怨度魂之功用。

这是佛道不同于仙道的施术过程。

一遍经文诵完,诸般人脸藻皆脸呈安详之态。

两遍咒文诵完,人脸藻已尽枯。

但莫业没有停下来,他已入定中,只觉入于了了分明之境,有天地圆融之感,不愿停下读诵。

待到第十八遍诵完,突兀一朵莲花自湖底某一处生起,莫业睁眼望去,却是一张小黑幡。

这小黑幡也是件法器,却是魔道法器。

俗称“万鬼幡”,以受虐枉死之魂灵为材料炼成,依枉死魂灵之质量与规模而决定万鬼幡的力量强弱,几乎是魔道修士人手一件的入门法器,最显魔道凶恶。

莫业拿那木鱼槌一敲,十八遍诵咒之力集于此敲,那莲花也放射光彩,牢牢困锁此幡。

恍然,似乎有万千冤魂戾叫,又似万千解脱赞叹。

那黑幡一敲即碎,莲花也随之光化消失。

黑幡碎片跌落湖底,不成形状,其上再无魔气冤魂缠绕。

莫业此时心中才泛涌起惊讶。

此佛咒威力甚是不可思议,远超莫业预期。

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来想去,不得结果。

不知因果,枉费思量,莫业不再多想。

解决完了疫病之事,莫业正式启程,再别故乡。

他想先去拜入一个宗门,以得闻修行正法。

所谓,天分九重,地衍十八。

此方世界天圆地方,名唤琅清大世界,世界中有十八地域,地域与地域之间,有江海阻隔。

莫业生长的这片地域,名为“天江域”,域中有一条银河自九天垂落,故以“天江”为名。

天江域中,有万世不移的道门“天江宗”坐镇,能拜入天江宗门下的,都是天江域中资质顶佳的人杰。

天江宗之下,还有诸多大小宗派势力林立,奉天江宗为首,年年朝贡。

而若是连这些宗派势力都加入不了,那就只能流连各处,自食其力自己打拼,功法自己买,灵石自己赚,修行走错路也没人指点,是为“散修”。

莫业一直以来,就是一名这样的散修。

散修之下,万亿凡人。

凡人建国度以自治,安居在灵脉不生之地。

灵脉不生,则灵气极稀薄,修士难以居住,凡人才有生存的空间。

十八域中,灵脉不生之地有七成,皆是凡人生息之处。

莫业身负重生的古怪之谜,虽然如今资质上佳,但也不敢去拜入什么大宗门,怕秘密被堪破后遭凶遇险。

而若再像从前那样当个散修,又不得正法,难免蹉跎,浪费他现在一身资质。

不如去拜个不大不小的、金丹元婴就可称老祖的宗门,以求成就腹内金丹。

说来也是冒险,但为修行故,总有险要冒,大险小险之分而已。

一路向东,穿越五国国土,可抵长央之湖。湖中有一仙城,常有宗门来此仙城中选拔好苗子,是莫业目的地。

此去路途遥遥,莫业如今练气三重,尚不能御剑,所以往往借助凡人车马奔驰,一月即可横穿一国。

但一路难免见苦见难,莫业常常于心不忍,要救度一番。

幸好都是凡间俗事,于莫业而言即便救一条命也不耽搁多久。

而若是遇彼心劫,那便随缘开示,以自己百多年经历与觉悟劝解。

或劝心复光明,或劝返归山林,或劝献身大义,或劝了悟无常。

诸多劝解,皆有宗旨,即是明了此心,释汝心力。

至于有无结果,莫业难知。

前三个月还算优哉游哉,可陡然听闻魔劫掀起,已有一国全境被魔道所魔染,无数魔物孽物自那魔国涌出,袭扰周遭。

莫业骤然想到之前那杆万鬼幡,那万鬼幡是魔道法器,出现在那湖中甚是蹊跷,也许就是魔道的提前布置,为了祸乱人间。

莫业剩下的路途就艰险了,一路斩孽除魔,可那孽物魔物比漫山遍野的杂草长得都快,莫业几度遭遇大魔,瞬息间就是一座城池沦陷,他拼死也才保得自己性命。

在此生死存亡之关头,莫业每每想起之前劝解他人之语,常觉语轻心慢,漠然了他人之苦,只是在敷衍其一颗向道心。

深有悔意。

又念城池沦陷,各个有缘无缘众生尽皆枉死,深恨自己无能。

两月艰难路途,终抵长央之湖。

如今,因为魔劫的缘故,长央仙城中散修云集,皆来避难。

入城有严格检查,城中实行兵戒,管理变得极为严格。

但那一道道苛刻关卡,一张张严峻面庞,却让莫业深觉心安,仿佛人生有了保障。

初入仙城,死里逃生,莫业心中很是翻腾了两日,除开无数惨死面容,还有生死间难言恐怖。

此等心中关隘,经文难解,唯有念念自观,以静其心。

心静,却不安。

念及遭劫众生,莫业总觉得得做点什么。

佛法中有念经祈福之法门,凡人用来是迷信,修士用来确有其效。

只是在魔劫中打过一次滚,为了活命手段尽出,莫业如今已经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变故一定与佛道有关。

因为任何佛法在他手中,那威力不是发挥了十成十,是发挥了十成一百。

还常有异象相伴,比如先前度化人脸藻时那朵突兀自生的莲花。

如今身在仙城,莫业不敢大张旗鼓,只悄悄诵经,为魔劫中众生少积功德,稍施好运。

因为来投奔仙城的散修太多,仙城内原本的客栈住房都已爆满,莫业等一众后来散修,就都被安置在了湖船上。

一百灵石一艘船,按月收租,不交就别进仙城,自己找地方躲着去吧。

这船甚至不是法器,就是凡间一艘坚固豪华些的木船,想要隐蔽私密,再加钱,给你刻阵法加功能。

幸好莫业家底够,乾坤环中灵石数万,还有诸多奇珍异宝灵丹法器,也就吃了这个亏,以求个安全。

正念着经,阵法传出一声敲钟般的提示音,而后一个声音在船内响起。

“莫兄!别在船里缩着了!宗门选拔下午就开始了,我们进城吧!”

这声音朝气蓬勃,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就住莫业隔壁那条船。

年轻人名叫蒋田,性格十分自来熟,行事豪爽,语言热情,莫业来这不久就和他做了朋友。

刚才的声音是阵法自带的功能,并非蒋田的声音穿透了阵法,而是阵法播放了蒋田拜访的声音。

两人先前却是约好,一起去宗门选拔碰碰运气。

莫业收了佛法器,解除阵法禁制,打开舱门走了出去。

只见一名比之莫业还年轻几分的少年站在船边水上,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莫兄!”

仙城中禁止御剑,莫业和蒋田也都是练气境,还御不了剑。

于是两人都是用的踏水符,走湖路过去。

各个仙城中的景色大多相当,莫业百余年去过许多仙城,早已看遍。

而蒋田看起来十分的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现在这个当口,人来人去人挤人,实在不是个观览的好时候,两人被人堆簇拥着,往仙城城东的“升仙台”挪去。

这升仙台,就是仙城专门划出来,给各宗门从年轻散修中派选拔弟子所用。

走进了,莫业和蒋田才知晓今日城中散修如此之多的原因。

竟然有一名天江宗的金丹长老来此,要为天江宗选拔弟子!

说实话,莫业第一反应就是骗子!

这犄角旮旯的,怎么会有天江宗修士来此选拔弟子?

“莫兄!我久闻这长央仙城是矗立千年的大仙城,城中甚至有元婴境界的太上长老主持事务,怎么可能放个骗子进来招摇撞骗!”

莫业实在不欲前往,但是蒋田硬拉着莫业,说什么都要去撞一撞天江宗的仙缘!

“走吧!我们就走吧!”

莫业拗不过,也就罢了,不再坚持,随着蒋田去了。

升仙台说是一个台,实际上还包含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广场中央,升仙高台之上,有十几名修士悬空而立。

诸人中,唯以中间两人为尊,余者尽是大气不喘,小心侍立。

中间两人,一中年,一老年。

中年的是自天江宗来的金丹长老,名朱钟,而老年的,则是长央仙城中的顶梁泰山,长央城太上长老长央真人。

两旁余者,则是其他宗门派来招收弟子的门人执事,皆是筑基修为。

修士视力都很好,看清升仙台上的几人毫不费力。

莫业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是听周围人讲,知道那个道骨仙风的老叟就是长央城中唯尊的元婴真人。

有长央仙城的话事人陪着作证,莫业心中对那个“天江长老”的身份就信了八九分。

真是怪事稀奇,往前从未听闻如此好运,倒是让自己赶上了。

不过可惜,自己一身古怪,哪里敢往金丹元婴境界的高人跟前凑?

莫业确定了天江宗长老的身份没问题,就向蒋田道:“蒋兄弟,我自知不是拜入天江宗的那块料,我还是去排旁边的队伍吧,短得多!”

蒋田几番劝解,莫业都执意如此,蒋田只好叹道:“好吧,莫兄实在不想,我也不强求,只是为莫兄可惜,如此机会不珍惜啊!”

莫业但笑不语。

这人山人海,两人不在一个队伍中就必定走散,于是约定今天参加完选拔就各自回去,明日再去仙城坊市中结伴游玩。

升仙台上,朱钟笑道:“真人,世人皆晓我天江宗对门人资质要求严苛,想来许多后生在我这测了资质,都要再去别的宗门报个名测一测。”

“如此重复排队,人都挤在这升仙广场中,诸散修又心性不定,恐怕难免出事。”

长央真人笑道:“你我在此,哪个敢惹事?”

朱钟还是摇头:“如今有魔道虎视眈眈,城中不宜出现骚乱。”

朱钟转头向其他宗门的修士道:“按我所想,这检验资质的事项,就都由我天江宗负责。之后我将检验结果告知诸位,诸位再依此挑选弟子。”

“若是选重了,就去问询本人意愿,由其自己做个决定。”

“如何?”

哪还有如何?

自是无不可。

事实上,这些宗门除了天江宗,莫业都有过耳闻,和其中几个还有过来往。

他选了个觉得靠谱的,就去报名选拔了。

快到莫业时,他惊讶的发现负责检验资质的竟然是一个木法灵。

所谓法灵,一般是指以秘法锻造的傀儡,综合了炼器、画符、刻阵三道,厉害的法灵能比肩高阶修士。

据莫业所知,小宗门的弟子选拔,站这的一般会是个练气高阶的弟子,怎么会是个法灵?

他们发达了?这么奢侈?

那木法灵刻得不似真人,但举手抬足间不见动作滞涩,眉目躯体虽不写实却着实写意,一派仙家淡然之风,看得莫业啧啧称奇。

真是好手艺。

轮到莫业了,只见木法灵取出一枚指甲盖大的玉石。

这东西叫“玉棋子”,看起来确实跟个棋子似的,一般是大宗门在选拔弟子时用来录刻信息的。

莫业一看这东西就觉得不对,问了旁人,才知道情况。

这天江宗还挺好心的,也不似传闻中那般霸道啊。

莫业心想。

至于选拔之事,事已至此,只得让木法灵鉴别了他的资质,录入玉棋子之中。

除此外,莫业还有一缕浮元气留在玉棋子内。

若是通过了选拔,传讯符可以凭借这缕元气找到莫业。

当然,莫业自己也不能跑出去太远,不然此种感应就该断掉了。

莫业没想过自己能被天江宗选录,他重生后资质虽然好了不少,但想来还是入不了天江宗法眼。

至于自己的重生怪事,区区一个木法灵应该还检验不出来。

唯独担心的,是升仙台上一金丹一元婴,那两位大人搞得莫业一下午都提心吊胆的。

但到了现在自己都还没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走,应该也问题不大了。

他安心回了船。

翌日,莫业与蒋田两人一同前往仙城城西的坊市。

这坊市也是一个巨大空地,占了城西一半的面积。

进仙坊要交入场费,每人一灵石。

仙坊中,一排排摊位似乎延伸到了天尽头,与仙城街道中的拥挤相比,这个要交入场费的坊市显得就阔绰多了,不至于人挤人。

两人一路看过去,摊位上简直是应有尽有。

功法玉简,灵丹妙药,符箓法器,阵盘阵旗,这都是寻常标配。

灵兽怪虫,奇金异草,琼浆玉液,天云岩浆,实令人大开眼界。

莫业一路走来,只买了些增进修为的丹药。

他快突破练气四重了,买些丹药好辅助突破。

莫业赠了一瓶给蒋田,蒋田也不虚,接下了。

只是回了莫业一匣符箓,价值与丹药大抵相当。

逛着逛着,莫业遥看见一件袈裟,双眼一亮。

凑近了仔细一看,是件灵器品阶的佛法器,做工精良,材质上佳,卖家要价三百灵石。

莫业装出一副肉疼的模样,假装灵石不够,要拿些自己画的符箓出来以“凑齐”三百灵石,却听蒋田说:“莫兄,何必贱卖符箓?我把缺的灵石借你吧!”

莫业犹疑几息,还是谢过蒋田,顺利买下了袈裟。

一离开那摊子,莫业就小声向蒋田说:“财不露白,虽然是在坊市,但你这样财大气粗,也是要被别人盯上的。”

蒋田奇道:“我就借你个灵石,怎么就财大气粗了?”

莫业说:“散修大多自顾不暇,你还能借我灵石,怎么不是财大气粗了?”

蒋田不置可否。

他问莫业:“莫兄,你买袈裟干什么?对佛道感兴趣?”

莫业说:“魔道修士大多御使冤魂鬼怪,佛道法门擅长超度,买件袈裟也好乱世防身。”

“不过除了这个原因,我也确实对佛道挺有兴趣的。”

蒋田好奇问:“久闻佛道都是些清心寡欲似是烂石枯木的秃驴,我见莫兄着实不相像啊!”

莫业都有些无奈了,苦笑道:“你打哪听来的?坐到烂石枯木成不了佛。”

莫业又补了一句:“但佛可坐到烂石枯木。”

蒋田问:“佛坐到烂石枯木干嘛?”

莫业答:“佛一切行为、一切说法,都只为度众生做佛。”

蒋田又问:“那莫兄想做佛吗?”

散修之中少有言佛道者,更别提跟他交流佛学。

莫业此时兴致上来了,对曰:“依我解佛所说义,凡佛无二,我本是佛,何言做佛?”

蒋田笑说:“那我得对莫兄行五体投地的佛礼了!”

作势欲拜。

莫业也不虚,正襟站着了,欲受其礼。

笑说:“众生本佛,你拜我是佛,亦是拜认你自己本真佛性,你也当得做佛了。”

蒋田这一拜没拜下去,只是搭着莫业的肩膀,作势要让莫业也弯下腰:“既如此,那你拜我,我拜你,我们俩一起做佛吧!”

两人笑闹做一团,旁人侧目,只因如此快乐无羁之散修实不多见。

两人在坊市逛了半天,就各自回了船。

是夜,莫业于船舱床榻上盘腿静坐修炼。

练气境界还是肉体凡胎,本来还是要睡觉的。

只是莫业曾经筑基,已可摒弃睡眠,不睡觉惯了。

重回练气,他也没想养回睡觉的习惯。只以打坐代替睡眠,又用些养神调身的丹药辅佐,也不伤身体。

在这打坐中,一般而言是没有梦的。

凡是修士在打坐中所做的梦,往往都是预知梦。

莫业不知为什么,重生后做的预知梦尤为准确。

他几次死里逃生,都有预知梦的功劳。

今夜,他又于坐定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蒋田举着传讯符,极兴奋的跑来告诉他:“莫兄!莫兄!你被天江选录了!你被天江选录了!”

莫业骤然吓醒。

真是个噩梦!

莫业沉思良久,不知道是何因缘,缘何做此噩梦。

莫非他的古怪已经被那天江宗的金丹长老识破?

可人家是个金丹长老,自己不过练气小修,若真觉得自己有问题,擒拿了自己去研究研究,谁还能帮自己讨冤不成?

又莫非是自己真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天赋,被天江宗看上了?

这也尤未可知,毕竟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古怪,自己一直没研究透。

莫业做的预知梦是极准的,而且这半年来做的每个梦——除了那个宣他做佛的——都一一应验于生死攸关之处。

于是莫业真的信了,自己后日一早,可能就会收到天江宗的选录传讯符。

因为选拔的结果一般都是在第四日出,今天测了,等两日,第四日出结果。

那要如何?

去还是不去?

不知为何,莫业心中涌出一股大恐惧。

只要稍一想想自己加入天江宗的情景,就有无穷恶人莫名在想象中显化出来,要给自己扒皮抽筋、凿心烧念,吃干净自己每一寸血肉!

只觉身心都疼。

好一番静坐才安稳下心。

莫业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趁早走了。

否则自己一身秘密古怪,若是入了天江宗,只怕就是命不由己、难卜前途了。

“玉棋子,玉棋子。”

莫业想起昨日那木法灵给他鉴别资质时,拿出来的那枚玉棋子。

“若是入了此等大宗门,就真只能做别人手中一枚任他摆弄的玉棋子了!”

百多年散修生涯,就是莫业的一生。

他早已养成对那些大宗门和宗门弟子的成见。

如今到了这关隘处,一辈子的成见一齐涌现,渲染着心中惧意恐意,让莫业只想远远逃离。

但金丹修士,其神通于练气境修士而言,可谓不可思议。

如何跑得掉?

枯坐一晚,第二日早晨,莫业想到一个不知管不管用的法子。

仙城与仙城之间往往相隔甚远,为了方便修士来往,仙城之间一般都会有“云舟”来回摆渡,以方便诸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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