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拼图》
闵舟子歪着脑袋,她已经写到文公馆入夜了。
【夜里风雨更大了,噼里啪啦地冲撞在玻璃上,那几扇人为固定过的玻璃终于是不堪重负,碎了一地。
雨毫无阻拦地砸进屋子里面。
躺在床上时,邱芮还在想着那张照片。
她想不起来关于舟子的细节。
他们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些思绪纠结着,一块入了梦,梦里她走在文公馆的走廊里。
跟文公馆有关的故事总是下雨。
淅淅沥沥到大雨倾盆,四周总是潮湿的,长着青苔。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光着脚,木地板的凉意传到身上。
这房子很大,从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感慨。
她走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雨声从大变小,玻璃上只积着少量的积水。
终于,她看见了一条往下的楼梯,前面多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裙。
她先一步走下台阶,背着身子,邱芮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粗绳。
楼梯的中央悬着吊灯,那根粗绳就被甩着绕过灯架。
底下的人拢拢绳子的末端,打了一个结。
她站上楼梯边上的扶手,摇摇晃晃的地看了很久。
终于,她回过头,冲着邱芮笑了一下,光落在她的脸上,柔和得就跟那张旧照片一致。
梦里面该看不清脸的。
但邱芮这回却看得真切。
是舟子。
“这回轮到你帮我了。”她还是笑着,踩着扶手往前走了几步。
邱芮被她落在身后,长长的影子从邱芮脚下离开、直至消失不见。
她转着圈,人向后倒去。
白色的衣裙就像是扑向绿草地的蝴蝶。
吊灯的锁扣撑不住突然往下坠的力量,轰然坠落,邱芮见到了一场腾起的烟雾,里面有文公馆来来往往的游魂。
文家最小的孩子生在冬日。
起名舟子。
死于三十年前。
血浸透了底下的沙发、地毯。
还有那身白色的裙子。
她和吊灯一样,散了一地,只有脸上的笑意没有散去。
邱芮看着自己出了门,下山的路比她想得好走得多,她跨过半个岛,那半边是属于亡者的地界。
墓碑林立。
碑前鲜花水果,也是有人来祭扫过,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该去的地方。
直到墓园门口走来两个人,邱芮看不清那两人的脸,只觉得要避开。
她也这么做了。
她藏进了树林背后,又在人往这边看时匆忙离开,她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在祭扫到那快墓碑上,刻着的名字。
邱芮。
一场梦醒来。
邱芮反而很是平静,没有压住肩膀的困倦,她出神地望着窗户,窗帘被风吹得四下飞舞,她住的房间,是文家小女儿的屋子。
那些属于她的生活痕迹一一被还原回来。
文家的小女儿爱做雕塑,屋子里摆满了完成得七七八八的泥像,一幅幅画堆在窗。
那张邱芮在相机里面看到的旧照片摆在床的正前方。
“邱芮,快醒醒。”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宁开霁喊得急,一个劲地捶着门。
“怎么了?”邱芮不明所以,梦境带来飘忽感还没有消退,霎时间见到个活人她还觉得不是很适应。
他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半天没答应,差点吓死我了。”
宁开霁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接着说道,“楼下出事了。”
几个人站在离沙发很远的地方,和邱芮梦里看到的一样,文舟子从二楼摔了下来。
陶悦半夜下来喝水的时发现了,她现在坐在凳子上,浑身发抖,“为、为什么。”
她手湿滑得像留有血迹。
连邬淮也下来了,坐在一旁,抖得比陶悦这个第一发现人还要厉害。
警察是第二天早上到的,房子里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最后还是习鸿宇和宁开霁下山报的警。
下山的路被淹了大部分,他们两几乎是淌着水过去的。
警戒线围了一圈,雨声把房子里发生的事情掩盖地半点不漏。
一楼的案发地他们去不了了。
只能留在二楼活动。
邱芮的房间能看见院子里面的水井,这个雨季,那口枯井也能蓄上一点死水,等太阳升起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邱芮记得他们在屋子里面待了三天。
从雨等到天气放晴,到了岛上再恢复航线的时候,警察敲响了他们的门,说可以先回去了。
中间他们也说过老婆婆的事,岛上的人却说没有那个婆婆。
案件一时间就僵在那里。
回程的航行比来时沉重很多,陶悦倚着甲板上的栏杆,今天是个好天气,海上万里无云,比他们待在岛上的日子好得多,“真没有想到,会少了一个人。”
她说起这件事时语气谈谈的,不似第一天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住凶手。”
回答她只有拍向船体的浪花,客轮走过的水路带着一圈白色的浮末,很快跟他们一同上岛的姑娘也会变成一点可以捧起的碎/骨。
这天早上,邱芮起得比平时早了很多,收了一些东西,又拿着相机,往岛上走。
管理员告诉她,有个地方能洗照片。
门上挂着红色的相馆两个字,就跟打印机里随便出了两张纸一样,糊在门口。
门店很小,天花板压着头顶,墙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相框,大抵是之前来过的客人留下的照片,这么多视线注视着,屋子更加逼仄了。
邱芮停在门口,说了要求。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年专门来洗照片的人不多,大多都是需要证件照,不然就是准备遗照。
因而老板多看了几眼,他点了支烟,“现在就要到话得多加个20。”
常年抽烟,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时不时还偏头咳嗽一下,往地上吐口痰,“你这相机也老啊,几十年的老货了。”
“是文公馆的,借来拍了点照片,现在走了就想留点纪念。”
“那家人富裕,孩子爱玩相机,就都给准备着了,那时候的相机可跟现在不一样。”都说松山岛上大家都能攀出几分亲戚,说起了旧时人,老板的话也多了几句。
“他那孩子养的好啊,什么都会,天气好的时候,往文公馆附近待着,就能听到琴声。”
“可惜了,孩子的遗照还是搁我这里洗的。”
老板指着里面的一张,相框被堆在后面,他废了点劲才拿出来。
那张照片他洗了个彩色的,因为孩子爱漂亮,家人也不舍得给她留张黑白的。
老板对这些东西保存得精细,镶了玻璃,没落一点灰尘。
这张照片其实邱芮见过,就在相机里面。
她一看恍了神的那张。
第一眼看到时只会惊叹美丽,谁也想不到,这张照片选作了遗照。
“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老板又看了一眼,把相框放回墙上,这面墙上都是离开的人,沉甸甸的,都要把他的墙给压弯了,“算了,不收你那二十了。”
他摆摆手,想起了点旧事。
“拿走吧。”
照片装在信封里,上面老板随手写了日期,没干透的油墨在纸面上拉出了一道墨痕。
“老板,你也给我拍一张吧。”邱芮手里拿着信封,视线在那面墙上来回游弋,其实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但莫名她就看了很久。
“你拍这个?”老板站在店里,一张脸看不清表情,柜台上灰尘飞舞,镀着一层金光。
“当个证件照用也行。”
“都走了还来拍个证件照,再加急的20不给你省了。”老板嘟囔着去拿相机。
她笑得很轻松,像是卸下了重负,“老板,我明年再来拿。”
“明年?”给老板惊得声音都要劈叉了,“不想拍就算了,还能这样逗人的。”
“真的,不骗你。”
邱芮倚着栏杆,掏出在老板那里洗好的照片,邬淮回房间的早,没有合上最后一张照片。
舟子坐在边上,一双眼睛带笑的。
只是一秒的功夫,就成了永远。
舟子火化的那天,几个人都有去送她,一个方正的盒子,邱芮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墓园里面摆了各式各样的,可供人挑选。
边上还摆着寿衣,舟子的年纪不到,穿不上这个。
“咦,那天那个老婆婆身上穿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彼时许昕然还带着哭腔,一双眼红通通得,眼皮肿得连睁眼都有点困难。
回家以后,几个人联系变少了。
城市里各有各的忙碌。
邱芮看到新闻的时候,还是某天下班。
她急匆匆收了阳台上的衣服。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大雨。
这个季节的天从来就不讲道理。
一会一个变化。
有时候回来得晚了,衣服又得重新在清洗一遍。
她回到家,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无论播着什么,总不会那么安静。
电视边上还放着从松山岛带回来的合照。
这会八点档的电视开始播放,邱芮实在是不喜欢那些分分合合的台词,她掐里遥控,换了一个频道,这会竟然是个熟人。
“邬淮老师,您能给我们分享一下,这次的新书的灵感是什么吗?我们的读者都很好奇,为什么会在老房子里发生一起情杀。”
“关于这个事情。”邬淮笑着看着镜头,打了领结、梳上头发,他的形象其实跟邱芮印象里相距甚远,以至于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会猜想也许是个同名同姓的人。
“说来也很巧合,是我去旅行时突发奇想的念头,那种房子很老……”
邬淮具体说了什么,邱芮其实记得不太清楚,只记起了老房子的那一段。
陶悦:邬淮的新书确实很火,卖得很好。
谁能想到走的时候人浑浑噩噩的,半年过去了,竟然过得很好。
当天晚上,跟陶悦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邱芮下单了一本邬淮的新书。
书寄到已经是两天后了,拿着快递进电梯的时候,邻居还和她打招呼,“你也看这本书啊,最近很火。”
“是啊,那天新闻上看到了,就想买回来看看。”
睡前,邱芮调暗了灯,靠着床头。
开篇就是一个熟悉的地名。
松山岛。
松山岛地方小,当时的案子并没有传得很远,以至于邱芮翻看邬淮的书时,出奇的愤怒。
他歪曲了死亡。
他捏造出一个阿姐的身份,
窃取了舟子的身份、拿走了她写的东西。
邱芮的手都在抖,书页被她攥得皱起,裂出了一道道裂痕。
她在整理舟子遗物的时候看到过相关的手稿,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邬淮的灵感。
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两天以后,他还邀请他们聚一下,庆祝一下这件事。
邱芮是最后一个到的。
这个点的交通一向很堵,加上下雨,更是走得艰难,她进包厢时,几个人已经回忆完一轮。
“要见你一回也真难。”
许昕然上来就给她一个拥抱,“衣服都有点淋湿了。”
“下雨天,难免的事,到多久了?。”
“也就一小会,我们在说邬淮的新书,他已经在准备下部了。”
闻言,邱芮攥着雨伞的手紧了几分,又若无其事的把东西放进伞价里,“还是写的文公馆的故事吗?”
“是啊,这地方确实给我很多灵感。”
其实最开始,想去松山岛采风的是舟子。
他们几个都是陪同去玩的。
没想到最后的受益人变成了他人,现在还在侃侃而谈。
“七月的时候,再去松山岛嘛?也刚好去看看舟子。”邱芮倒了一杯酒,也就是这半年,她慢慢喜欢上喝酒,当醉意漫上头顶的时候,就不容易想起立在山顶上的那栋房子了。
似乎没想到有人会提起这茬,桌子上安静了片刻。
几个人都有点酒意上头,脸上神色各异。
“今年吗?”
“也能刚好赶上舟子忌日。”陶悦接了话,“到时候带点舟子喜欢的东西过去吧。”
有人接了话,这个话题不至于像最开始一样僵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开要带的东西,好像一开始短暂的安静是人的错觉。
邱芮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邬淮的表情,虽然应着话,但多少不像最开始提起书时自如了。
散场时,雨也停了。
潮湿泥土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早点回去。”
邱芮冲身后挥了挥手,人往楼道里走。
这天晚上,邱芮又梦到了松山岛上的几天。
回来的几个月,她时不时又会回到那个场景,有时候她是她自己,有时候她又是往下坠的舟子。
除了第一次往下摔时,她猛地惊醒以外,之后次数多了,便像家常便饭一样,偶尔还能回忆一下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也怀疑是自己压力太大了,跑去看了心理医生。
这天晚上,她站在扶手边上。
梦里的人跟她说,这回轮到她来帮她来。
邱芮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梦,现在她有来推测。
她是该帮帮她的。
船票是宁开霁一手包办的,选了最早的一般,客轮上人不多,几个人坐得都算舒适。
“真的过了很久。”陶悦扒着圆形的小窗户往外看,对于岛来说,一年两年没多大区别,他们走的码头还是跟之前一样,破破旧旧的。
“叔,这地方不修一下嘛?”邬淮往售票口招呼。
里面的人也好脾气地笑笑,“要修了,过了这个月,顶上就全部在粉刷一遍,到时候看起来就新很多了。”
“空气真好啊。”许昕然伸了个懒腰,说是采风,上次其实根本没机会看看岛长什么样,“在这里生活应该很舒服吧。”
有海风吹着、归于简朴的生活方式,“什么时候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他们一路闲谈,到了这会订好的民宿。
“是你啊,大叔。”宁开霁一进门就打了个招呼。
连老板也都愣了一下,“还真是巧了,有人看没想到是你们啊。”
“快进来坐坐。”老板帮着他们提行李,又端了一壶花茶出来,他介绍自己姓文,单名一个山字。
土生土长的松山岛人。
“你们之前来过这嘛?”文山问道。
“来过。”习鸿宇指着山顶的方向,“之前住的是那。”
那地方就一个建筑,“今年是不能住了,主人回来了。”文山也盯着那个方向,盯久了眼睛发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地方还能住人?”邬淮惊讶地问。
至于为什么不能住人的原因大家也清楚,“毕竟是人家的祖宅,哪有不回来的道理。”
说到为什么不好再住人了,他们这几个也是见证者。
“是不是该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啊?”陶悦想了想,提议道。
最终这个提议还没实行,总不能到人家门口说声不好意思,我朋友在您家里去世了。
这都不敢想会被人嫌弃成什么样子。
还是去墓园吧。
舟子的父母还是把她留在了岛的另一端,那里有很多人,唯独没有舟子认识的。
他们在墓园外买了香烛纸钱。
刚好到岛上这天有风俗,也省得他们四处找地方买了。
邱芮又在边上买了一束花,那张照片她也带来了,放在包里。
墓碑上的照片比舟子离开时还要小一些。
往往这些突然离开的人来不及准备,留的都是证件照在上面。
“一年了,又该是个小宝宝了吧。”
许昕然扫着墓碑前落在的灰,“怎么比我们走得快这么多呢?”
她虽然讲的轻快,眼圈确没忍住泛起了红晕。
说到最后,干脆埋下头,盯着地上的影子。
太阳在他们背后。
影子搭在墓碑上,就好像在之前,他们相互靠着,听了一整个晚上的雨声。
“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会出去的呢?”陶悦想不明白。
她去问边上的警察,没人能告诉她一个答案。
出了墓园,陶悦还是顺路拜访了一下当时来的老警察,一年不见,人是黑了不少,跟他们喝了杯茶,又讲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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