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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的前妻》

17. 第17章

秦嬷嬷问出这句话时,目光似有似无地掠过内室那重重垂着的纱帐,帐内人影朦胧。

寂静无声。

她是服侍陆渊多年的老人了,深知这位相爷的脾性。

他安寝时,向来不允旁人在侧,更遑论与人同榻而眠了。以前来离院,都是完事后就起身离开。

像昨夜这般留宿至天明,实实在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秦嬷嬷敏锐地觉察到,相爷待夫人,似乎与从前不同了。再加上她心底也盼着府里能早日添个小主子。

几番思虑,她终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纱帐内,明妩侧着头,怔怔望着帐外烛火在纱帘上晕开的那一团昏黄光晕。

其实在陆渊俯在她身上时,她就从迷蒙中惊醒。

只是那时,他的手正停在她脖颈上方。

那一瞬间惊惧攫住了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她屏住呼吸,将气息刻意放得轻缓绵长,死死维持着沉睡的姿态。

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

她以为,他是因昨夜那'欢宜香'之事,动了杀心。

万幸,他只是那样无声地凝视了她片刻,便抽身离去。

明妩心有余悸地悄悄按住狂跳的胸口,这口气还未彻底松下。

秦嬷嬷的问话骤然传入耳中,刚松懈的心弦蓦地又绷紧。

她抬起头,隔着朦胧的纱帐,望向内室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

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揪紧身下的锦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被面上原本柔软精美的绣纹,此刻在她掌下扭曲变形,变得狰狞刺手。

他会怎么说?

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心底深处,却仍有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期盼,就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他对她尚存一丝怜悯;或许昨夜的温存,并非全是虚妄。

“照旧。”

两个字。

简短,利落,斩钉截铁,不带一丝温度,亦无半分迟疑。

像淬了冰的刀锋,斩断了她所有的幻想。

明妩紧揪着锦被的手指骤然一松,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两个字瞬间抽空。

微微抬起的身体失重般跌回冰冷的床榻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自己真是痴愚得可笑啊。

时至今日,竟还在幻想……昨夜他破天荒的留宿,那温柔的亲吻……会有不同。

她怎么就忘了?他是陆渊,是那个心冷如铁的陆相。

门口脚步声再度响起。

“等等。”

明妩忽然开口。

她不愿再像鸵鸟那般将头埋在沙子里,装作无事发生。她想要让他知道,她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知晓了他的狠心。

痛,那就干脆痛得彻底些吧,不给自己留有一丝幻想的余地。

秦嬷嬷脸色倏地一变,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陆渊。

陆渊神色未变。

明妩强忍着身体上隐秘处传来的痛,坐起来,抬手,“唰”地一声,用力拉开那层轻薄的纱帐。

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绯红色的小衣。

肩带一侧被扯断,布料摇摇欲坠地挂在胸口。

正欲离去的陆渊闻声顿步,回身。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剑眉紧蹙,几乎是立刻上前一步,挺拔的身形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内室门框间。

将那一片引人遐思的春光彻底隔绝在身后。

“你先下去。”

“是。”

秦嬷嬷如蒙大赦,低着头,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内室只剩下他们二人。

窗外廊檐下挂着的灯笼早已熄灭,孤零零地在晨风里摇曳。

陆渊的目光凝在那绯红上,声音暗哑:“何事?”袖中拳头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香……不是我点的。”

陆渊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他的视觉,思绪都沉在那绯红与白玉里。

见他没有说话。

明妩在心里苦笑一声。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会信她。她所有的说辞,在他眼里都是狡辩。

明妩垂下眼眸:“是妾身逾越了。”

松开手,纱帐缓缓垂落。

遮去了帐中春色。

陆渊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失落。快得像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万年古井般的冷寂。

他转身快步离去。

“吱呀。”一声,外间的门被拉开,又轻轻合上。

内室重新安静下来。

明妩躺回到被褥里,身体明明倦怠到了极点,脑子却异常清醒活跃。无数念头纷至沓来,如同千军万马奔腾呼啸,又似一团乱麻纠缠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秦嬷嬷的声音。

“夫人,汤药……备好了。”

明妩猛地回神,这才惊觉窗外天色早已大亮,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锦被,坐起身。

牵扯到身体的酸软,让她眉头紧蹙,但她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

伸手,拿起搭在床头的衣衫,缓慢地,一件件穿戴整齐。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青砖地面上。刺骨的寒意从脚心窜遍全身,却奇异地让她混沌麻木的头脑清醒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透过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惨白,双眼红肿,长发凌乱,如同一个失魂落魄的鬼魅。

她对着镜中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镜中人,也回给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够了。

真的……够了。

她闭上眼,深深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自成婚以来,所有的积郁,所有的委屈,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都通通随着这口气彻底吐出去,一丝不留。

简单地用冷水洗漱了一番,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仔细将散乱的发髻重新梳好,攒上一支素雅的青玉簪。

随后走到一旁的案桌边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进来。”

秦嬷嬷捧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中央,一只青玉小碗盛着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苦涩的气味,袅袅热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鼻。

只闻着那个气味。

明妩的胃里就猛地一阵翻涌,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她抬手死死按住胸口,指甲几乎钳进肉里,才将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强压下去。

没等秦嬷嬷开口催促,甚至没等她递过来,明妩便伸出手,稳稳地端起了碗。

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才下肚,胃里立即翻腾起更剧烈的抗议。

她死死咬紧牙关,紧闭双眼,纤长的脖颈因吞咽而绷紧,一滴药汁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蜿蜒滑落,留下一条深色的痕迹。

秦嬷嬷眼神复杂地闪烁了几下,嘴唇翕动,终究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接过空碗。

转身快步离去。

春楠早已捧着一杯温茶侯在一旁,此刻忙不迭地递上前,声音带着哭腔。

“夫人,您快漱漱口。相爷……相爷不是……不是对夫人您……不一样了吗?昨夜都一整夜宿在夫人屋里,怎么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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