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邵和柴椰从栀子巷回家的时候，屋内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看不到人。

听到动静，姜卿打开房门出来，看到两个孩子的那一刻，就如定在原地一般，深深地凝望着。

片刻，她别开脸调整了下情绪，转而微笑着走过去问他们：

“吃饭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姜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地看向柴邵。

柴邵似乎也有话说。

他们心照不宣地来到草坪上，姜卿强忍心酸，语气中带着些许哀求：“你们不要谈恋爱了。”

柴邵听到这句话并不惊讶。他早就想过姜卿还不能接受，不过是观念的不同而已，于是颇为和善地表示：“妈，我排名进步了。”

“我不在意这个，我...我在意的...唉，但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感受，怎么会...”姜卿越说越难过，刚平复的心绪再次钻出来，她扶额流泪。

“有人在意。”柴邵弯下腰看姜卿的脸：“别哭了，你告诉我，为什么还是那么难以接受？”

姜卿一看到自己孩子的脸就忍不住，可有些事情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口。脑内一团乱麻。她语无伦次地，组织不了语言，许久才抱着脑袋吼出：

“因为你们简直是神经病啊。你们疯了，脑子有病...”

说完却后悔极了，感到无地自容，心像被困在不透风的盒子里，怎么撞都逃不出去，只能奔溃地捂着脸哭。

柴邵站在晚风里，在飘飞的衣服中，颀长的身影更显单薄。他心疼地看着姜卿，眼底少见地出现几分无助。

第二天柴邵精神很好，主动提出要和姜卿出去玩儿。姜卿正因为昨晚说了重话，不知道怎么跟柴邵相处，有这个机会，一口答应了。

记忆里面，自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陪姜卿逛过商场，以至于姜卿逛得很开心。柴邵带她去电玩城骑摩托开车打枪赛，将游乐园里所有刺激项目玩了个遍。

一天下来，姜卿要么吓得大叫，要么笑得开怀，将心中积压的烦闷都吼了出来。

让姜卿发泄是柴邵今天的目的，见她笑了，心里也放松不少。返校前一天晚上，姜卿面色凝重地找到他，递给他一本相册。

柴邵不明所以接在手里打量：“这什么相册？”

姜卿坐在他的床边，轻声说：“你打开看看。”

柴邵心中不太安稳，忐忑地翻开第一页。全是婴儿的照片，不知道是谁。他不太明白地往后翻着，渐渐发觉了端倪，展眉笑起来：“这是秦删小时候。”

姜卿勉强笑笑。

“从哪得到的。”柴邵捧着相册，“你和秦删单独见过了？’

姜卿却道：“继续看。”

柴邵轻笑一声，心中笃定姜卿和秦删见面了，并且不会再反对他们。他心情极好地翻看着，凌厉的侧脸轮廓渐渐柔和。他笑着，毫不知情地翻到中间页。

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惊讶地笑说：“这就是秦删的父母么。”

......

好久好久，房间沉默极了。

姜卿低着头，痛苦地闭了闭眼。

柴邵忽然怔愣地盯着那些照片，忘了怎么呼吸，喃喃重复：“这就是...秦删的父母么。”

......

夜可真漫长，长到天花板快被盯穿了。

柴邵几个小时就那么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偶尔眨眼。他的手机在学校，三天没和校内的人联系。

彼时，秦删正扶着秦守华从医院大门出来。

昨夜秦守华突然喘不过气，说心口疼，查出来心梗。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拿了许多药。秦守华坦然地笑着说：“这个年纪，什么病都不怕了。走就走吧。”

秦删皱眉，垂下的睫毛挡住眸中情绪。沉默片刻，秦守华终于有所察觉，重新笑了一下：“我才不走，等到你成家立业，我再……咳咳。”

照顾秦守华睡下，秦删回到书桌前复习，却盯着秦守华房间的方向难过得不能自已。他怎么可以失去秦守华呢。

当离开了学习，把注意力放到家人身上，才发现自己做得实在太差。

所有被遗忘掉的时间全都倒流回脑海，他好像看见秦守华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捧着坏掉的收音机叹气；看见她一个人摸索着下楼梯，迷路在她永远看不见的繁华街道里，无助地皱着眉；看见听了新鲜笑话不断回味，却不断忘记，又不好意思地一遍遍向柴邵询问的小老太太。

他忽略了太多。之前总把生活当成同一天过，却没想过，他和秦守华比起来，秦守华本就是最枯燥的一个。

看不见他每天看见的色彩，没有熟悉的朋友和认识的人，就连好不容易遇见的知己，也因为退休去向远方。她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孤单。

秦删意识到了，往后便想疯狂弥补。可是现在面临的事情太多，高考，生活，经济...

那就等高考结束，高考结束就什么都可以做了。

巨大的压力压得他没有精力继续久坐，他合上笔盖，拎着换洗衣服去浴室。褪下衣物，蓦然从镜中瞥到一抹银光。

那条漂亮的银杏吊坠，在他胸口轻轻晃动着。他怔在那里，忽然叹了一口气。

柴邵消失的三天，到底是因为什么。退租回来的那天晚上，柴邵再也没回过消息。第二天只听覃渭渊跟科任老师解释，才知道他请假了。

他去他的宿舍敲了门，发现柴邵的所有东西都在，就连手机也没拿走，很有可能是临时离开的，并且没有任何时间供他回来拿点什么。

当他想起自己忘了收好相册去翻找的时候，沙发上、桌上、书架上都不见其踪影。他问秦守华有没有什么人来过，秦守华说有个女老师来家里坐了会儿。

秦删疑虑愈发深重。

中途没想到会有这些突发的事情。

夜晚，偶尔蛮好。有天大的事情也可以喘口气。

秦删借着这口气，离开学校跨上自行车，在黑漆漆的街道飞快地穿行。即使秋风真的太冷漠，狠厉地刮擦他的脸。

柴邵在床上疲倦地翻了个身，思绪稍稍恢复了一丝清明。

窗户“咔哒”一声被人弹了颗石子。柴邵郁闷地爬起来，阴着脸穿拖鞋走过去，窗帘那一丝缝隙中，柴邵看到了秦删带着寒意的脸。

他瞳孔骤缩，立刻躲开，庆幸自己并没冲动地一把拉开窗帘，又纠结得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