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照隔着老远的距离，便看见在树林边缘，苏素白卷起粗布袖口，手里攥着个葫芦瓢，正往磨盘眼里添着泡得发胀的黄豆。

手里石磨旁围着十几个占城新妇，不时踮脚张望，仔细听着通译大人的讲解。

“姐妹们，这豆子得泡到掐着能出白浆才行。”

苏素白用瓢底敲了敲磨盘，石磨转起来时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混着豆浆滴落木桶的 “滴答” 声。

他弓着腰推磨，磨盘缝里渗出的豆浆顺着石纹往下淌，在木槽里积成细流，再顺凹槽流到水桶里。

“磨好的豆浆得用细密的纱布，过滤三遍。”

苏素白指着一旁准备好，挂在木架上的棉布，底下是新搭好的铁锅。

他提着装豆浆的桶，往那纱布上倒着，正巧姜月照走来，他急忙朝熟人喊道：“快来给姐，帮帮忙！”

姜月照应声，小渔儿也二话不说，上去给他搭把手。

之前在船上伙房的时候，大家一起做过豆腐，但当时伙房条件所限，场地狭小，连侧身走个人都不容易，更别说还要点卤做豆腐那么折腾，做了一两次之后，再做豆腐的时候，是轮着几艘船的伙房抽签，抽到谁谁多做点，几艘船大家分着吃，也省的在船上吃不完，放馊了。

眼下场地方便，动作也很好施展开来，姜月照帮忙转着挂在木架上的棉布，过滤好的豆浆顺着纱布漏了下去，纱布中央渐渐被她滚成了一个豆渣圆球。

苏素白满意地抓起过滤好的豆渣，在手里攥了攥，松开时掌心里只剩松散的碎末。

他朝着占城新妇展示到，“这样过滤好的渣子，姐妹们可以拿去喂鸡喂鸭，喂牛也行，豆渣还能做菜吃，我们过几天在演示给大家看。”

过滤好的豆浆正在铁锅里翻涌着，临时搭建的灶膛，里面的柴火“噼啪”响着，不一会儿，腾起的热气直直地扑向姜月照、小渔儿和苏素白三个人。

“点卤是最重要的一步。”

苏素白从怀里摸出个小陶罐，里面盛着浅黄的盐卤水，接着又说道，“多了发苦，少了不成块，得像撒种子那样，一点点地往煮开的豆浆里撒。”

卤水落进滚沸的豆浆里，大锅里瞬间泛起细小白絮。

紧接着，苏素白手里的长柄木勺慢慢搅动，白絮汇聚成白嫩的豆腐脑，在锅里晃晃悠悠的，像一排排柔软没有脾气的云团。

“接下来就得压箱了。”

小渔儿和姜月照，还有几位在旁边待命的伙夫，将船上伙房的豆腐箱抬了过来，一一在箱底铺着干净的粗麻布。

苏素白挨个将豆腐脑舀进去，其他伙夫用布仔细裹好，再压上青石。

“这石头得压着一两个时辰，压得越实，豆腐越紧，吃起来的口感也更劲道。”苏素白高兴地拍了拍木箱盖子，朝通译大人看去。

通译王大人年岁大，留着八字胡须，此刻表情有些迷惘，压低声音对苏素白问道：“这里口感‘劲道’应该怎么翻译才好？”

“我怎么知道？！”

苏素白嗓音尖利，和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王大人无奈长叹，清了清这几日快冒烟的嗓子，再次叽里呱啦地朝占城人解释着。

占城人第一次看见石磨、豆浆，还眼睁睁看着豆浆凝固成豆花，一个个姑娘的眼睛都快瞪直了，追着通译大人问了好多问题。

这还没完。

旁边，平日里跟小渔儿相熟的绣娘们，正支起一口大铁锅，锅里的水冒着热气。

占城人的目光随着热水煮开，落在一旁准备好的白花花蚕茧上，是绣娘们特意从船上带下来的。

其中一位身形偏瘦的绣娘站出来，说道：“煮茧要拿捏好火候，太生抽不出丝，太烂丝就断了。”

这是教大家怎么从蚕茧里抽丝，姜月照以前没看见过，只在小视频里刷到过，很好奇地往绣娘的方向凑近了一些。

她脸上的皱纹很多，看起来年纪和姜月照的外婆差不多，但手上动作相当熟稔，宛如那些非遗博主一样灵动。

只见她用长筷子夹起个蚕茧往水里一蘸，捞出来时茧壳已变得半透明。手里的竹制缫丝车转起来，发出 “吱呀吱呀” 的声响，她捏着茧子在热水里轻轻一捻，抽出的丝头便缠上了车轴。

她继续解释道：“这丝得像纺线那样匀着劲儿拉，拉得越长，茧子出的丝就越多。”

丝线在缫丝车上绕成雪白丝锭，绣娘拿起一绺丝在指尖搓了搓，递给身边的姜月照，说道：“摸摸看，滑溜得像泉水的，才是上等丝。”

姜月照捏着丝线，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她摸完接着便递给了身边的占城人。

她们忍不住发出阵阵惊叹，通译大人将她们的话一一翻译过来。

“这缫丝车那么厉害吗？”

“这些丝能织成衣服了？”

“这线摸着确实柔和，织成的衣服恐怕穿着都像没穿一样”

“哈哈哈哈哈”

……

日暮斜阳，姜月照领了几大块豆腐往裴宴舟的军营赶去，每日手上有给三位大人准备三餐的任务，这可不能耽误。

没等姜月照和小渔儿走近营帐，便感受到此处不同的肃穆氛围。

起初一堆陌生的侍卫拦着他们，不让这两人靠近，幸好碰见孙荣拿出令牌，这才把他们放进界线内。

姜月照一打听，才知道是船队正使郑和大人和副使李金荣大人，正在找裴宴舟商议要事。

姜月照手上揣着豆腐，顿时来了精神，她悄悄路过裴宴舟常用的办公营帐，浅浅看过去，只见正位上坐着一位眉目分明，耳白过面，四岳峻而鼻小，且声音洪亮的人①。

姜月照心中顿时电闪雷鸣，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郑和大人，心中有些激动。

她躲在营帐外望去，此时郑大人眉目紧锁，仿佛遇到了个棘手问题，站起身来，行如虎步。

他的身量极高，同裴大人一样，几乎快挨着营帐的棚顶了。

裴宴舟和蔺金甲，正在对面站着汇报，不过这些内容，姜月照一个字都听不懂，她急忙领着小渔儿去了临时搭建的专用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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