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前絮》
季静言躺在床上,身子沉重,脑袋发痛,她起不来床,如果不是已几近临产,这个孩子她铁定保不住。
不行,她喘息着,还有最后一点理智。
宫里仍旧安静,证明宫变之事还未传开。自己的妹妹还在宫外,严忍冬已经知道她还活着,他不会放过她。
立时,静言的肚子滚痛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就要生了,忍不堪忍,大声叫道;“来人呐。”
外面进来两个小丫鬟,见贵妃狼狈地躺在床上,掀开一看已经见了红,方道:“快去告诉严大人,贵妃娘娘要生了。”
两人跑了出去,静言从袖中摸出一块小金锭,决定趁此机会收买一个丫头,叫她务必把消息传到宫外。
过了一会儿,一众太医和接生婆都进来了。昨夜是假喧闹,今夜是真喧闹。
静言皱着眉,痛得要死,手中紧紧握着那枚金锭,睁眼去看可有看似信得过之人。
她不敢轻易出手,怕此事露给了严忍冬,暗自忍住,以待时机。
忽然,铜盆哐地一声砸到地上,水沫子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溅到静言脸上。
床前,接生婆正在斥责着一位高大的宫女:“你是干什么吃的!拿东西都拿不稳。”
翠蓉!是翠蓉!
静言勉强睁眼看到。
她喘息着挣扎,勉强拿起手帕朝接生婆丢去,颤声说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接生婆气道:“您还当自己是贵妃娘娘呢?不愿意,我还懒得伺候呢,自己生去吧!”
她颐指气使,叉腰转身出去。
静言又吼道:“走,都走!本宫宁可痛死,也不要你们碰我!”
众丫鬟愣住。
翠蓉捡起地上的铜盆,朝她们砸去,吼道:“走...走啊!”
众人见她身形高大,一个抵十,似是不好惹,方转身离开了。
翠蓉跑到静言跟前,哭道:“娘...娘娘,我...来了。”
静言感动,死死握住她的手,挣扎说道:“翠蓉,我信你。”
翠蓉闻言,哭着点头:“娘娘,我...我现在救你出去。”
她说着就要把静言背起来。
静言拉住她,摇头喘息道:“替我...替我办一件事。”
“嗯,”她重重点头。
她把金子递给她,谨慎地看看门外,低声道:“逃出去,去陶府,找颜夫人,告诉她......”
她疼得皱起眉来:“告诉她,严忍冬宫变,快...快逃。”
“好,好,”翠蓉正应着,外面又进来几个人。
静言发怒地把翠蓉一推,她跌倒在地,静言吼道:“快走呐!”
翠蓉含着泪,咬着唇齿,转身出去。
宫女皆以为她是被骂了,不甚在意。
翠蓉出去,趁人不备,从园子角落的草堆里找出自己先时做的叛逃工具。
说来侥幸,先时她为舒妃叛逃,便把多做的工具藏于此处,此时她又为贵妃叛逃。
似乎翠蓉的一生总是在为了别人,又总是在出逃。
然而这次却顺利得多。从禁军到宫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静贵妃的胎上,她身手敏健,从宫墙一跃而出。
出去后,翠蓉飞奔在棋盘街上,心里念道:“颜夫人,颜夫人,颜...夫人。”
她本就有些智障痴呆,跑着跑然全然忘了是去“陶府”找颜夫人。
情况紧急,眼线密布,静言又未得交代详细,翠蓉在棋盘街官僚住处转了又转,忽而看见“严府”二字,便心以为是,慌忙去敲门。
严忍冬和严敏都在府中,翠蓉先是见了严敏,见她挽着发髻,妇人打扮,便以为她就是静贵妃要找的颜夫人,冲过去抱住她的腿哭道:
“严夫人,贵妃...娘娘说有人宫变,叫...您快逃!”
严敏不明所以,拉开她问道:“你说什么?”
“贵妃娘娘被囚在冷宫里,就快要生了,”她心情急迫,难得的说出一句利落话。
“你快逃,快逃,快逃啊!”
严敏听闻,面色凝重,这些话不到一刻便传到了严忍冬耳朵里。
他放下热茶,手指握成一个拳头,几乎要把后槽牙咬裂。
“好样的,季静言,”严忍冬心里发狠,“你如此这般,就休怪我无情不义了。”
子时,夜色已经很晚了。静堂一个人抱手走在棋盘街上,细细回想白天钟睿林说的话。
是自己昨晚没有讲清楚吗?她不禁自问。
思绪飘远,回到很久以前陶然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季家还未覆灭,父亲季清阁面临被贬官,她心惊未定,问陶然为何选择自己。
言犹在耳,她问:“那么你呢?你爱的是我,还是我的身份?”
他道:“都有。”
静堂笑笑,陶然从来没有变过。他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爱自己,更爱政途,把理想凌驾在爱情之上的人。
自己选择了他,便选择了这种命运。
今天这个结局,她认。
钟睿林说得不对,不是她没对陶然讲清楚,陶然并非不知道乱自内出。
如果他心中的价值排序仍旧不变,仍旧认为理想比爱情重要,静堂就算口水熬成丸药,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她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是。他们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需要全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她季静堂从来不是个随意听信他人三言两语就意志转圜的人,如果是,她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她浊浊呼出口气,心里松络了些。
陶府里,陶然已经收到钟睿林告知静堂在哪的消息。他深夜起床,把自己收拾干净,想要用最好的状态去找她。
他要告诉静堂,自己已经看清楚了一切,他要忏悔,曾经自己何其幼稚自负。
如果说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天真残留的话,那就是他依然相信,真诚的忏悔可以改变她。
陶然想告诉静堂,他愿意陪她走,去江南,去塞北,去哪里都好。
从前他只看到她的才智,从未理解她的脆弱,现在他完全知道了。
这个京城于现在的他来说,和她一样,看上去光鲜,却没有那么值当。
这里云谲波诡,翻云弄雨,全都以人命和尊严作为代价。
这样想着,他便走出了门。
钟睿林说,静堂住在云津会馆,她出嫁的地方。
静堂抱臂沉思,不知不觉间走向陶府的方向。
陶然走到云津会馆时,众人已经睡下。季眠身着中衣,起来起夜,迷迷糊糊间看到了陶然,一把冲过去抱住他。
“姐夫,你怎么来了?”
他欣喜,蹲下身问:“你姐姐呢?”
“姐姐出去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姐夫,我想回家。”
他在陶府住了一年有余,早就把那里当作家了。
“好,”陶然欣喜,“那你去换衣服,我带你回去。”
说话间,墨香抱着个盆出来,看见陶然,心中气极,不由分说地把季眠拉过来,斥道:“大人这是做什么?分家了来抢孩子吗?”
陶然起身,问道:“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墨香赌气,“大人都要和湖广总督的女儿成亲了,多么伟大的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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