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王》
无相大人的事,好像谁都能说上一嘴。
比如站出来公然反抗拉加帝国的反叛者,创建加卡托兰的组织者,战场上决胜千里的英雄人物。
但细细一问,具体到长相、出身、喜好等,就没人答得出来了。
“无相大人就是、就是很厉害的人啊,知道这个不就行了。”
有人被问得不耐烦,如此回答。
在大多数人眼里,无相大人好像是一种精神符号,一个外显的支柱,一个遥远传说,而绝非一个正常的、有社会关系、有喜怒哀乐的人。
距离太远的大人物,对底层的他们来说,就是那样的。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种事,恐怕乌镶月也会将无相大人视作和雕像一样的东西。
没能打听出来什么,乌镶月龟缩在自己的地盘,干活时都特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一步也不敢往大本营那边窜,生怕被季星·戴纳发现。
他总觉得这位炼金术师有点诡异,比摩菲·戈尔德那种挑明的戏谑要让人警惕。
幸运的是,这两天确实没什么事。
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杰里·毕夏普履行了诺言,当真大力惩治违规行为,让不少等着看笑话的人大跌眼镜。不止如此,他还把当初偷东西的那一批人揪了出来,要求他们要么归还原物,要么照价赔偿。
作为受害者之一,乌镶月的东西大多被卖了,最后得到了零零散散的几件,和一笔钱。哦,还有一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
看得出来,这些惯犯迫于压力才会这么做,等高压政策一结束,说不定哪天还会再犯。
但他不在意这些。能拿回自己的东西,已经比以前好上许多。
除此之外,杰里·毕夏普补发的那一笔钱更让人喜上眉梢。当然,对方没说是归还之前侵吞的工资,只说是上头压的工资发下来了。这样一说,倒还真有人觉得杰里·毕夏普是个好人了。
乌镶月猜测这是他的自救手段。可惜他不吃这套,所以无相大人也不会吃这套。
杰里·毕夏普发钱时痛不欲生、惹人发笑的嘴脸先不说,他的经济状况一下子从抠抠搜搜数着钢镚花的赤贫,转为了一天能买三顿面包的小有积蓄。
虽然比不上那些贵族老爷,但和一般平民相近了。
这值得庆祝一顿!
乌镶月毫不犹豫,锁定了城内著名的甜品店。他早听说那家店推出了季节限定的甜品,美味到供不应求,却苦于钱包干瘪,一次也没敢去。
今天,就是实现愿望的时候!
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原本总陪他一起去吃的杰夫·李德,现在不知道是在牢房里,还是土里。虽然有点可惜,但想想被牵连的事,一下子又不怎么可惜了。
他和组织里其他人关系也一般,没有好到能一起约出去吃饭的程度,之前汤姆或许算半个,但现在不一样了。
乌镶月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愤愤不平,直到闻到空气中香甜的味道,心情才好了起来。
这家店的用餐区域是露天的,高大的伞撑开,下方摆着木质桌椅,桌上还摆着鲜花。据说这是从王都学来的办法,既能遮阳,又很引人瞩目。
今天来这吃甜品的人不算多,限定甜品还有,但中心的好位置被占去了,乌镶月不在意这个,环顾一圈,挑了个边角坐下了。
甜品很快被送上来。圆鼓鼓的酥脆外皮,内含雪白柔软的奶油,和清甜新鲜的水果,看一眼就让人食欲大开。
乌镶月吸溜了口口水,拿起勺子挖下一块,惊叹其像豆腐一样柔软,就迅速塞到了嘴里。
好吃!像在牛奶做的云层里打滚,天上还下了水果雨,还像、像……
“想个屁想!他们就是要我们去死!”
糖分带来的满足感中,气急败坏的声音冷不丁闯入,乌镶月差点噎住,连忙灌了一口水才咽了下去。
是从临街的巷子里传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不少人喜欢在无人的巷子或墙角商议事情,自以为无人知晓,也不管是不是隔墙有耳。
作为耳的那一方,乌镶月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坐。
“我当然知道,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我们得想想办法,不然我们真要成了加卡托兰用了就丢的尸体了!”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上头都下了命令,要我们当先遣队!这不是送死吗!”
“所以我说,我们不如趁此机会赶紧跑吧!趁着他们还没注意到,赶紧跑!”
“能跑去哪儿?加卡托兰给的钱是最多的了,帝国军那边死了,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知道!”
接二连三的对话声中,乌镶月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仅全程参与了决定行动的会议,计划也是他选的。
加卡托兰的底层人员获取的信息很少,往往在开战前才会得到行动指令。起码和乌镶月住在一栋楼里的组织成员,还不清楚这件事。
但纸包不住火,总有级别更高、消息更灵通的人,提前得知部分计划。
香甜的气息依旧萦绕鼻尖,嘴里还残留着甜腻的味道,品尝美食的黑发少年脑子里,却一闪而过血流成河、尸殍遍地的战场。
乌镶月盯着面前不知不觉被挖得坑坑洼洼、乱七八糟的甜品,感觉自己一瞬失去了吞咽的能力。
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悄无声息滑入喉咙,沉入胃壁,压得他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指尖都泛着冷意。
什么情况?先遣队……这不是最开始的那个计划吗?
那个无视底层组织成员意愿,想将他们的性命当做诱饵的,冰冷无情的诱敌计划。
乌镶月像吞了一口寒风,无数辩驳与解释,在沙哑的干涸中被吹散了。
他怔怔抬头,望向太阳落下的西方,在同样的方向,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加卡托兰的大本营。
紫红交织的晚霞中,第一道阴影,似乎落在了那栋建筑上。
*
这个晚上,加卡托兰里有一部分底层成员悄无声息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又或者是没人在意他们去哪。
第二天,晨光熹微,一个身披黑袍、宛如翻涌的乌云一般的男人,来到了加卡托兰的大本营。
“无相大人。”守卫们、士兵们、中层们这样呼唤他。
被恭敬称呼的男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大步来到了当初讨论计划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虚掩着,他到来时,恰好一阵风吹来,吱呀一声,那扇门缓缓打开。
灯火通明的室内,宛如凝郁的氛围中,坐姿各异的三人抬起头,见到了来势汹汹的首领。
某种无形的压迫,似乎在黑袍男人的沉默中诞生。
“无相大人,您来了。”
颜诡放下手中的资料,先起身,恭敬唤了一句,行为挑不出一丝错,打破了那种古怪的氛围。
他的黑眼圈消退不少,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浅淡的疲倦。
“没想到无相大人这回来得这么早。”这是摩菲·戈尔德轻佻的口吻,尾音在“早”字上拖长,似乎带了点别的意味。
他松松垮垮站起,随后又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最近不像无相大人的事,还真多啊。”
乌镶月不动声色望向第三个人。这里威胁最大的根本不是摩菲·戈尔德的口头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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