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几度秋凉》
接连三天,时家人困居在15号家中按部就班熬日子过活,还要负担起把守警探的酒茶饭食。这伙人轮班值守,门口两人院内两人,每到黄昏换一班岗。那领头的几乎日日坐镇15号,予珺听得那些密探警察称呼他“邓科长”。每有访客,门口的警探必要严诘盘问搜查再三,里面的人更是插翅难离,不得走出街门半步。予隆得了大哥嘱托不敢冒然回家自投罗网,悄悄去过6号的大伯庭峰家里,一家老少愁云惨淡,到底也商量不出个办法。晚秋更是四处奔走转圜活动,却始终不得门路,收效甚微。
这天一大早,晚秋又到15号门前徘徊良久,那守门的密探早已认得了她,便也不做理会且由着她转悠。正自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之时,冷不丁听得身后有人唤她:“晚秋小姐,怎么大清早起的又跟这儿立着站岗呐?”晚秋回身看时,不是别人,正是皮袍锦褂贵气逼人的晏开泰。晚秋难抑心底的厌恶,皱了皱眉,回身便走。晏开泰却满面堆笑地上前堵住了去路,涎皮涎脸道:“晚秋小姐,现如今能跟日本当局说得上话儿的,您也就认得我这么一号了吧?光着急有什么用呢?我可是听说时家大少爷这回犯的事情不小,一旦落网,必是要被正法枪毙的啊!”晚秋看定了晏开泰冷然一笑道:“晏局长也犯不着跟这儿红口白牙地咒人,小心吃盐酱了嘴连累您自个儿。横竖我们两家早已订过婚事,我聂晚秋生是时家的人,死是时家的鬼!”
晏开泰也不着恼,脸上照旧挂着油奸耍滑的假笑:“嗐!晚秋小姐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街里街坊的一条胡同里住着,我晏某人也是一片好心呐!这么着,回头您要是改了主意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恭候您随时移步寒舍,就我跟您咱们俩人,慢慢儿地推敲细节啊,哈哈哈哈!”一席话直说得晚秋且羞且怒,一腔郁愤燃尽皆化作了满面红云:“你……你让开!”晏开泰略一侧身,直盯着晚秋匆匆闪进了家门,还迟迟不肯挪窝儿,那眼神儿阴冷森然,像极了锁定猎物伺机扑杀的豺狼恶兽。
这边儿邓德日正人模狗样地垮坐在红木圈椅上坐镇缉捕,他喂溜儿喂溜儿连吹带吸溜儿地饮着李婶沏上来的好茶,一边向时庭林道:“时掌柜,想必你也是见过世面识时务的聪明人,与其咱们这么两下里僵耗着熬鹰,您不如尽早儿交代了时予辰的去向,咱们也好交差,时予辰越早归案,就越有可能争取个宽大处理法外开恩。是这么说的不是?”时庭林也端起盖碗儿泯了口茶,心平气和道:“长官要是不嫌寒舍简陋单调,乐意一天天陪我在这里品茶闲坐,在下定当奉陪到底,竭尽所能把爷几位给伺候舒坦了。至于犬子予辰,我早料到他会惹事。可如今时代变了,儿子大了不由爹,且不说他向来把我这做父亲的话当成耳边风,您就问我多些日子没见过他的面儿了,我都记不清。呵,呵呵,我啊,就权当没养过这个不孝的儿子!”
邓德日闻言勃然大怒,却又全然拿捏不住时庭林一个字儿的错处,恼羞之下只得将桌上的盖碗儿愤然掷到地上砸得粉碎,还没容他口出恶言,一个穿着便衣的警探就急三火四冲进屋来,飞快地瞥了时庭林一眼,小心翼翼凑到跟前附耳对邓德日嘀咕了几句。邓德日没等他说完便脸色乍变,“嚯”地一下起身就走,临出街门时还不忘吩咐值守的几个警探:“都给我打起精神盯紧喽,只许进不许出,每一个靠近15号的人都要仔细盘问,务必将时予辰缉拿归案!”予珺在房中听见堂屋里有动静,因不放心时庭林慌忙出去查看,正巧儿遇见邓德日急三火四地出门去了,予珺听他凶神恶煞般提及大哥的名字,只觉一颗心儿突突突越跳越乱,直带得头晕目眩,恍然若失。
迷糊错乱间恍然听得院儿里的暗哨说:“嗨,听说了没有?昨儿夜里西郊小院儿一个暗门子,拿剪刀捅穿了野山大佐的脖子!大佐当场就没气儿了。好家伙,那血呲得满墙满顶子都是!啧啧啧……真……”予珺心里一个激灵,不觉立定了脚步留神细听。那另外一个密探难掩唏嘘,接口道:“咋没听说,今儿衙门里都炸了窝了。这诗词唱本儿里总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真看不出那小娘们还挺烈性,连日本人都敢宰,这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比老爷们都有血性,哼,保不齐是受人指使才这么干的!”
“可不就是受人指使的么,这位可不是一般寻常的烟花女子,听说祖辈儿上也是封官晋爵的贵族,如今孤儿寡母沦落得没招儿了,才做起了皮肉生意。她本人也是识文断字儿的女学生,听说还是燕大的校花儿呢!她弄死大佐以后,留了一封自白书,意思就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无辜,刺杀日军大佐是她们母女俩筹谋已久的事,只为洗雪国耻杀敌泄愤,与旁人无涉!紧跟着就穿戴齐整,上吊自杀了!她妈一见出了这么大事儿,当场就给吓背过去了,现在还在咱们科里收监呢,那一通呼天抢地,把嗓子都嚎哑掉了,赌咒发誓地愣是说闺女坑死她了。可那白纸黑字儿写得清清楚楚,你说,有亲闺女拿自个儿的一条命坑亲妈的么?”
听到此处,予珺再难按捺心底的澎湃与好奇,满心敬畏地上前问道:“你们说那位女子是燕大的?她叫什么名字?是学哪个专业的?”那两个暗哨倒是心无城府,横竖也无所事事,正乐得跟予珺闲聊几句:“叫什么咱可不清楚,只仿佛听说是姓孙。”姓孙……予珺心里一沉,眼前不知怎地竟浮现出一张精致凄美的脸庞,猫一般水莹剔透的大眼睛里,总泛着悲苦的泪光。
予辰再见到骆凡时,竟彻底的没认出来他。这位曾与他朝夕相处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好战友,在苍莽连绵的西山沃野间风餐露宿奔走操劳,他与队伍上的民兵战士们同吃同住,一起训练出操,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已然从身心上都与这群怀揣赤诚一心报国的青年人融为了一体。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只要能放下一切壁垒偏见,敞开心扉坦诚相对,哪怕身份地位背景经历有着天差地别,也绝对无法阻挠他们心意相通团结一致,为了共同的理想勠力同心,前仆后继。
久别重逢,骆凡亦难掩悲欣交集的汹涌情绪,紧紧握着予辰的手,端详良久,反复嗫嚅着:“你可是来了,盼了这么久,可是把你给盼来了!”予辰只觉他握住自己的手掌粗粝麻扎,翻转起来一看,才发现掌心上布满层层叠叠的老茧,触目惊心,震撼予辰半晌说不出话来。抬眼间正对上骆凡黝黑皴裂的脸庞,予辰不禁含笑感叹道:“骆凡,你真是在这穷山恶水里脱胎换骨,涅槃新生啦!”骆凡发出一阵爽朗开怀的大笑,猛拍了予辰肩头一把说:“予辰兄此言差矣!这里可不是穷山恶水,恰恰相反,这儿才是孕育民族希望与复兴的摇篮!虽然我们的队伍尚且单薄,虽然这山里的生活条件非常匮乏,可奔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揣着相同的救国大志,大家虽然来自五湖四海,却心往一处想,劲儿向一处使,只为早日将侵略我们的日冦赶出中国。欢迎你加入我们,往后慢慢儿的,你就会感受到我们这西山队伍里的蓬勃生机。欸?梓莼呢?你信上不是说她要随你一起过来吗?”
一听到那个名字,予辰刚还激情飞扬的眸子瞬间暗淡了下去,沉默许久,才长叹一声告诉骆凡:“梓莼,她来不了了。”
予辰永生难忘那个阴霾寒苦的午后,已经消失月余的梓莼竟主动来□□宿舍找他了!欢喜之余,予辰一眼瞧出梓莼满面疲态,憔悴瘦削得仿佛风吹即倒的纸片人。情难自禁之下,予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梓莼,你到底怎么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求你告诉我实情,别再折磨我了好吗?”梓莼像只小猫似的偎在予辰怀里,濒临窒息般嗅着他身上老墨与茶香混杂的味道,低声喃喃道:“时先生,要是我能一直这么躲在你怀里,那该多好啊!”予辰不觉抱紧了她,把下巴轻轻抵在梓莼的头发上,轻声却坚定地说:“只要你想,为什么不可以呢?”梓莼哽咽,泪已千行:“时先生,你得走,马上离开北平!特高科的邓德日已经决定逮捕你,时间不多了,最好你今天就可以离开北平。”
予辰越听越迷惑,他轻轻捧起梓莼的脸,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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