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几度秋凉》
时庭林那天上午莫名觉着浑身发皱,晨起喝了壶浓茶还觉着踩了棉花似的晕头转向,他没上当铺里去,正跟院儿里拾弄那两盆新栽的凤仙花时,就见前门楼子那边远远儿地起了一柱浓烟,滚滚如一根顶天立地的墨柱,莫名令人瞧着瘆得慌。“这是哪儿又失了火了,唉!年景不太平,总断不了七灾八难!”一边念叨着一边出了15号的街门,一眼看见淑珍站在胡同里,正抻着脖子往那冒烟儿的地方张望。
“我看像是大栅栏那一片儿。”
淑珍闻言回转头来,秀眉微蹙,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水漉漉蓄满焦愁:“二叔今儿个没上铺子里去啊,我也是瞅这股烟来得邪乎,看着竟像是轿行那一带起来的。您也知道,我娘家这号买卖最忌讳明火,这可怎么话儿说的,也不知到底是哪儿起了火了。”“先甭起急呢,等会儿瞧瞧不行叫力生跑一趟,扫听扫听消息去。”正说话间,只见一个人影儿跌跌撞撞朝胡同里疾奔而来,那副神情步态竟像是青天白日里有鬼在后头追他似的。到了近前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7号的晏开泰。
时庭林见晏开泰一张发面团儿似的胖粉脸早已吓成煞白,一脑门儿大汗珠子犹自滴滴答答地往下淌,那双平日里贼眉鼠眼的小眯缝眼儿此刻离离光光的,像是看着人儿了,又像是大白天里梦游撒呓挣。一转眼间晏开泰扫见了一旁站着的唐淑珍,骤然打了个不可抑制的大冷战,连声儿招呼也没打,一溜儿小跑头也不回地躲进了7号。“二叔,我……我怎么觉着不对劲,我家里……家里头别是出事儿了!”淑珍的嘴唇哆嗦着,仍勉强力撑着不在长辈跟前失了该有的仪态。
所有经验与阅历都告诉时庭林,唐家怕是真有祸事发生了,他按下情绪不露声色,宽慰淑珍道:“好孩子,你先回家去等着,今儿个予辰予隆全没在家。这么着,我叫上力生这就去趟大栅栏,一有消息我马上回来告诉你。回去,先回去吧,好孩子先别着急。”淑珍像全没听懂似的,愣愣怔怔看着时庭林往5号去了。可还没容他叩门而入呢,盛装丽妍的李芸瑛急匆匆跑进胡同里来,一见时庭林,未及开言竟先哇地一声哭起来了。饶是时庭林见多识广再稳得住,一见这阵势也架不住有些慌了心神:“芸瑛姑娘,你……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不哭,不哭了慢慢儿说。”
芸瑛抽抽噎噎好一阵子,才勉强倒过气儿来哽咽道:“时掌柜的,今儿一大早师傅就叫我装扮起来跟他去唱堂会。说是一个日本驻军的高级长官先要坐轿子巡游北平城,等他逛够了就去前门书院听戏。我们老早就在书院里候着了,可等着等着……等着等着突然就听见了枪响。啪,啪啪,接二连三的,我……我这心里可是吓坏了,不多会儿功夫大火就烧起来了,一大帮日本兵冲进来挨个儿搜查,说……说前头永丰轿行的唐老板是……是反日分子,已经……已经叫皇军长官给枪毙了……”时庭林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右眼皮上突突跳个不住,他几近僵硬地回转身看向淑珍,见她大睁着双眼,一行气凑一行颤抖,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芸瑛眼疾手快,几步赶上前去扶住淑珍,边哭边唤着:“少奶奶,少奶奶您怎么了?”6号院儿里的金氏听见动静也赶了出来,闪动着一双母鹿般温驯的眼睛,焦急又不知所措地立在淑珍身旁,小心翼翼用手麻索着她的后背。淑珍一回过神儿来便死死拽着芸瑛的手问她:“那我爹他……他已经?那我娘呢?你看见我娘了没有??”芸瑛的眼泪一串串儿自玉面上蜿蜒滴落,冲花了满脸的胭脂水粉,竟显出几分凄漓可怖之感。“听说夫人也……少奶奶,不晓得唐老板因为什么事儿惹怒了那个日本长官,日本人把轿行围了个水泄不通,当时在里头的连老板夫人带学徒伙计……一个……一个全没留……”金氏听到这儿已然无力自持放声恸哭:“我那可怜的亲家呦!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这世道哦……”
“大哥没在家里?”时庭林暗暗将微颤的手握成拳头按在后腰上。“一大早起来就奔了琉璃厂了,予寰也去洋行做事情了,谁想着凭空能出这么大事情,可怎么是好啊……”“大嫂子,您先搀着淑珍屋里躺躺去吧,我去看一眼力生在不在,我们俩这就上轿行看看去。予珺!予珺!赶紧去学校找你大哥回来!”淑珍猛然一怔,好像自一场漫长沉重的噩梦里乍醒一般,她奋力推开金氏揽着自己肩膀的手,通红了双眼嘶声哭喊着:“去!去!我要去轿行!我要去轿行!!”予珺才出街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唬得呆了,只隐隐听得大伯母金氏哭着说:“予珺,我们亲家,唐老板一家子,全完了!”
时庭林和张力生匆匆赶到大栅栏,离着大老远便闻到一股冲鼻作呕的焦臭味道,轿行已被日本人封锁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时庭林见火已经灭了,昔日高屋亮瓦气派十足的永丰轿行已在烈焰之下化为废墟。焦黑如碳的门脸儿上胡乱贴着两张招魂幡似的封条,微风起处,尘灰木屑四散升腾,直呛得他和生力眼鼻酸痛,涕泪横流。张力生拿眼撒么了一大圈儿,寻着一个短衣短裤儿戴礼帽,秘密警察模样的青年男子,很客气地打听说:“这位大爷,里头这是怎么了?”男子点了颗烟卷儿,神气十足地上下打量了力生一番,颇不客气地教训道:“小子,我劝你少贪热闹,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这永丰轿行里窝着一家子反日重犯,敢跟太君对着来,全家吃枪子儿!上峰有令,要严查唐秉忠一家的同党分子,往这里头闯的,一律枪毙!”“先生,您看,总得让家属把尸首收殓了啊!好不好请您行个方便!”时庭林说着摸出几张不小的票子,直往那看门男子手心儿里塞。
那人倒真来者不拒,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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