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几度秋凉》
由贾仕桢进门那两步儿走上,贾太太便瞧出他是又喝好了,她一语不发没搭理他,任由着贾仕桢一脑袋扎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待博宇早已上床睡熟后,才听得贾仕桢直着脖子喊老妈子要水喝。
贾太太没用老妈子动手,亲自端了盏滟茶送到贾仕桢跟前,冷眼瞧着他胡乱吃了,又架起才刚入手的老翠镶金嘴儿烟枪抽起了鸦片烟。现如今能抽上两口儿大烟,既是日本人大力鼓吹引导的新风尚,也是身份地位的硬实力彰显。强占住百年古都的倭寇侵略者们巴不得全城百姓尽皆全变作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的行尸走肉,没有灵魂,全无思想,日复一日只知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那样他们便可放开手脚作威作福,不必担心有那不熄的反抗星火渐成燎原,将列强统治之下的废城悉数化作烈火熔炉。
“这是又跟哪儿灌饱了猫尿汤才想起回家挺尸来啦?”一屋子烟雾缭绕里,贾太太不辨喜悲,幽幽发问。贾仕桢看不清她的面目表情,恍然觉得对面儿坐着一尊泥胎木塑的金刚菩萨,莫名令他心下生畏。“这不儿过节么,陪着几位经常关照铺子生意的军政要人吃吃饭喝喝酒,你当我乐意跟这起子人交际应酬呐,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哪句话说岔劈了,那就是祸端!还不都为了咱家的铺子,为了你们娘儿俩才我去操那份心受这份累!”贾仕桢舌头根子还有些发硬,好容易把话吐完,出了一脑门子虚汗,还接连打了两个虚乏的大哈欠。
“呦!合着老爷您还是咱们阖家上下劳苦功高的大功臣了?”贾太太冷然一笑,双眸随着案头灯火明灭扑朔,迸射出骇人刺骨的森森寒光:“我听说鲜鱼口儿有家馆子最合老爷您的胃口,接三岔五的就得奔那儿去。怎么着,您别老吃独食儿啊,哪天拉上我跟博宇一块儿过去尝尝?”贾仕桢一听这话,踩尾巴猫似的瞬间坐直了上半身:“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老娘们,瞎跟着起什么哄啊?有那疑神疑鬼瞎胡琢磨的闲工夫,多照应照应博宇不是现成儿的美差?”“难得你还惦记着博宇,孩子今儿可说了,想上先农坛放风筝去,还想吃便宜坊的烤鸭了,明儿早起走着吧?”
贾仕桢摇头晃脑伸了个大懒腰,又瘪茄子似的一点点出溜儿回床上:“他想干嘛你带着去就完了,你手里又不短银钱,这么大一份儿家业,这么些个人脉,哪样儿不得我亲历亲为的码簌妥当?我可没功夫围着老婆孩子打转转儿。博宇眼看快八岁了,还是一副窝窝囊囊的小孩子脾气,呵,呵呵,我看呐,这孩子将来也够呛能成大器。”贾太太死咬着后槽牙一声儿没出,直到贾仕桢鼾声四起堕入了黑甜梦乡,她还兀自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冷眼瞧他。
儿子博宇到了年底虚岁已满十岁了,足可见贾仕桢心里早没了她们母子的寸席之地。博宇不是可成大器的孩子,那谁才是?这念头一经腾起便再难压下,贾太太心里一下没了底,再看博宇熟睡之下浑圆憨实的团胖脸蛋儿,只觉触目扎心,一股悲愤不甘之情自她心底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直燎得贾太太一身一体如堕烈焰火狱,这把炼狱之火足以吞噬那薄情寡义全无心肝的男人,也饶不过痴心妄想觊觎她家业积财的无耻娼妇。一对儿不折不扣的奸夫□□狗男女,想要瞒天过海算计得老娘人财两空,那便看看是谁笑到了最后,是谁折进去身家!
贾太太咬牙切齿怒火焚心的罗刹之夜,远在燕园宿舍的时予辰亦是彻夜辗转,无法成眠。自那天在胡同口上匆匆别过,梓莼已有两天没到学堂里来。许久以来,予辰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梓莼有着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隐瞒着他。一旦谜底揭晓,他与梓莼都将无力承受,那庞然巨兽般的沉重真相将碾压得他们灰飞烟灭。然一味逃避终究不是办法,无论那个秘密背后隐藏着多么凶险难测的危机,予辰都下定决心要与梓莼并肩面对,合力承担,他天真地笃定,只要勇于直面真相,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解决的。
第二天一清早,予辰去同仁堂选了上品燕窝,又特绕去肇新茶庄买了明前的龙井新茶,连带着还在街上买了些时鲜果品,方才一路寻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到了孙家小院的大门口。日影当空,蝉鸣乍起,不大的小院儿门庭禁闭阒寂无声。夏已渐深,热度渐升的日光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到了天外,唯余树影阴翳夹风飒飒,予辰立定屏息,他一阵阵地感到发冷。
稳住心神后,予辰叩响了那道神秘的大门,来应门的仆妇很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许久,方才问他找谁。予辰很客气地自报家门,只说是孙梓莼小姐的先生,登门来看看她。那仆妇将他引到正房门口,向门内说了声:“太太,有客到了,是来看小姐的。”予辰进得正房,冲鼻的脂粉香气和着一股污浊滞闷的祟气,兜头盖脸熏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但见上首的实木圈椅上端坐着一位瘦削妇人,严妆厉姿,平添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炕桌上一盏未及清理的烟枪更是令予辰没来由地心慌。
“先生是梓莼的同学还是……?”孙太太不露声色地看定予辰,嘴角儿上凝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客气的冷笑。予辰莫名觉得眼前的孙太太具有一种跟梓莼格格不入的妖冶之气,令他觉得很不舒服。“孙太太好,我是梓莼在学堂里的老师,也是,也是梓莼的朋友。”“朋友?你是她的朋友?”孙太太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发出一连串刺耳怪异的笑声。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予辰一眼,笑道:“先生坐,请问先生贵姓啊?”予辰将随身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在孙太太对首落了坐,大大方方含笑道:“免贵,姓时,时间的时。”
孙太太喊来仆妇伺候茶水,嫣然一笑向予辰道:“时先生您来得不巧,梓莼今儿个有饭局,出去了。白白让您跑了一大趟,还如此破费,这燕窝可是不便宜呐,想来时先生平日里也是不常吃这个的。”予辰也不造次,抿了口茶水道:“孙太太不必客气,一早想来府上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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