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庭林携了阖府家眷呼啦啦进得马尾巴胡同6号，院儿里两盆“赤金盘”的独头菊花开得正好，灿金饱满的花盘盛满骄阳，朝着来客仰脸儿甜笑。时庭峰家的保姆张嫂耳朵根儿尖，早从小厨房里扎着俩手迎出门来，操一口保定方言粗声大嗓儿地招呼道：“二爷二奶奶过节好，您屋里头坐坐，午饭说话就开。”一家人进了堂屋，条案上早摆了时应果盘供着兔儿爷。彼此揖让行礼了坐定，张嫂沏来新近上市上市的蒙山云雾，又自去厨房忙活不提。一时间茶香满室，宾主恬然。

时庭林对着窗台上一盆文竹盆景赏玩得入了神，庭峰招呼予珺予隆随意吃些瓜果点心，又询问庭林说：“可是有日子没见予辰了，怎么今儿没跟你们一道过来？”时庭林正被问着了心事，闲情雅致一扫而空，蹙眉垂眸略一沉吟，方才答道：“孩子大了不由管，说是要带着学生们一起办报纸，简直的没有法子“。“眼下时局不稳，北平城怕是迟早逃不了一场兵爨。你们当老家儿的，可是得勤说着点儿予辰，现如今这年月，可不禁他瞎折腾。”时庭峰说着话儿端起了盖碗，示意庭林夫妇喝茶。

时庭林呷了口茶，抬首问道：“大哥，予寰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日子定了没有？”时庭峰闻言却颇有些焦躁，打开折扇一行扇着一行说：“唐老板那边很满意两个孩子的婚事，意思是越快越好。我和你大嫂商量着，想赶在十月一前就把婚事办了。”

顾氏笑呵呵地接了话茬儿：“那敢情好啊！予寰这孩子起小儿聪慧，如今学业有成还进了洋行做事，再把这终身大事办妥了，大哥大嫂可就没急着喽！”说话间还瞥了一侧坐着的予珺一眼，予珺会意，不觉又飞红了脸庞。

时庭峰的太太金氏闻言，竟不觉叹了口气，她解嘲似的抿了口茶，低声说道：“弟妹说笑了，予寰这孩子，念了几年洋学堂，行事做派也学起那些西洋人的范儿来。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唉！他可偏在这上头跟我们犯起了别扭。”予珺听了心下一惊，手上不觉脱力似的撩下了盖碗碟子，铿锵一响，引得时庭林不悦地瞪了闺女一眼。

一时间没人言语了，在座诸位各自转起了小心思，茶几上的自鸣钟兀自滴答作响，倒成了这一幕尴尬哑剧的背景音。一清早才打学校奔家来的时予隆吃了大半个果盘里的“自来红”月饼，忍不住开了腔儿：“大伯，予寰年纪轻，洋行里的事情又才开头，何必急着走进家庭呢！”

时庭峰夫妇俩未及开言，时庭林先自不悦，呵斥小儿子道：“怎么着？吃还堵不住嘴了？你们这些年轻小子，如今越发的没了规矩！”予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朝二姐予珺做了个怪样儿，又狠咬了一大口月饼，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我反正不急着成家的，我们教授说我满可以出洋留学读个博士来的……”

时庭林瞪起眼来正欲发作，张嫂进来挪果盘抹桌子，转眼的功夫已将凉拌海蜇头、桂花糯米藕、盐炒花生米还有一碟子天福号的酱牛肉，齐齐整整四个凉菜摆上了桌。小厨房里旋即响起锅铲爆炒的噼啪声，诱人的菜香阵阵弥散开来。时庭峰看了眼座钟，招呼客人道：“咱们开饭吧，甭等了。”跟着又问时庭林：“今儿个还是来点儿莲花白？想喝四消酒也有。”

酒方斟满，瓤冬瓜鸡，烧羊肉，炒麻豆腐，炒三香菜四样家常热菜便依次摆上了桌儿，时家兄弟还未及举杯之时，院儿里再度响起张嫂豁亮的保定大嗓儿：“少爷您可回来啦！二爷一家都来了会子了，呦！您今儿有客啊！”时予寰随着话音儿进得屋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衫青裙的小姐。予寰规规矩矩立定，向庭林夫妇揖了一揖，笑着说：“二叔二婶，过节好！”，紧接着又招呼了予珺予隆姐弟俩。予珺细瞧那位小姐，分明就是端午节时在琉璃厂庙会碰见的唐淑凤，不觉间自己倒先涨红了脸面。

时予寰似乎对席间尴尬的氛围浑然不觉，大大方方牵过唐淑凤的手拉她与自己并肩而立，含笑对父母说道：“爸，妈，这位是女师学堂的唐淑凤小姐，我们俩是自由恋爱，预备结婚了。”唐淑凤朝两位长辈微笑额首，欠身将手里提的食盒点心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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