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东宫，困于宫墙一隅。

“李承北，你这后宫内闱固若金汤。”适才迈入东宫，萧澜先一步收回了手，“我还能从何处攻破？”

“去给太子妃备醒酒汤。”李承北对着慧筝吩咐。在一旁候着的慧琴和玄风互相瞟了一眼，也默契地应声退下。

再回首时，萧澜已经坐好。

他垂眼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想起路上她稍烫的掌心，李承北微蹙眉头：“那不是孤的后宫，东宫只有你一人。”

萧澜闻言将茶杯放到嘴边，一杯冷茶下肚，低笑了几声：“谁稀罕一个东宫。”

话音方落她才意识到不对，醉意很快消散，思索片刻问了句：“殿下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李承北坐下轻推茶盏，摇了摇头：“越是密不透风越有窒息扼喉之感，总有人不喜坚实之物。”

茶盏离开萧澜手旁，待在被燃烛遗漏的角落里，褪去表面的青翠，浮上一层暗绿。

萧澜想再续一盏的举动生生停在了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醒酒汤被适时地端上，才总算解了渴。

“既然不喜欢，便给她自由。”

他点点头，“各宫的耳目明日便会离开，”李承北熟稔地去铺地褥，“今晚过后，你可回偏殿。”

“不让人多待会？”萧澜回头看他的背影。

一瞬的僵直，李承北有那么一刻开始不确定她问的是那些耳目还是她自己。

轻抖了两下被褥，他回：“留不住，各宫遣回。”

“这样啊，那好。”她揉揉额尖，也向床榻走去，亲自灭了烛灯，“晚安，沈巍。”

闭着的两双眸中有一双自黑暗里睁开，在听到她平和的呼吸声时松开眉头。

果然，醉了，酒还未醒。

第二日，李承北还是先离了殿。

萧澜记得她昨晚与他说了什么，怎能不怀疑呢，明明感觉那么像……

她叹了口气，唤了声张嬷嬷。

“本宫要搬回偏殿。”

“太子妃稍候，婢子去吩咐。”

看来李承北已经知会过了。

又过了一会，殿门被无声推开，慧筝眨眼溜了进来，将手中的密信呈上。

“殿下，顾西、顾东已经入京。还有一位故人在王相离开后也留在了京城。”

“谁？”

“傅东哲。”

她无端想起初见傅东哲时，她问过他“你是傅侯府的人？”，他回得坚定。

她更记得，他说过她很快就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呵。”

这场局，竟莫名多了个猜不透的人。

她将秘信仔细看了一遍，是惠源的字迹，特殊的断笔，透光可见的浅淡红墨点在信的中心。

萧澜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慧筝，亲手将秘信燃尽，“慧源已经搬入公主府了？”

“早就搬了，他在王府总有诸多不便。”

萧澜点点头。

“让顾西和顾东安排几个武功中下的潜进各部尚书府里。”

“若是失败呢？殿下，您刚入东宫，王相刚走，正是各处盯得紧的时候。”

“慧筝，我没有多少时间。就算此时不动，日后也难说不会再遇什么阻碍。我们本来就是强行入局的人，除了虚张声势莽撞前行哪还有什么掩人耳目的法子。”

萧澜第一次露出眼中的疲惫，映在铜镜中的人影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暴露野心，受人摆布。”

她闭上了眼，再启眸时看向慧筝的眼底析出不甘，“不能失败。”

这下轮到慧筝瞳孔颤动了。

她听着萧澜的语气逐渐坚定，“他们把命交给我，至少不能辜负。”

＊

萧澜很快让顾西放出消息，说侠客无匪已经入京，又借着昨日遇刺一事，亲去了礼部尚书的府上。

府内陈设规整有序，茶水乍一看配不上尚书的身份，但炉中的炭火却燃得灼红无烟，远非一般官职能供得起。

萧澜有些不习惯北溟冬月的干寒，忍不住侧身贴近炉火，候了半晌才终于等到尚书夫人回府。

“臣妇来迟，望太子妃恕罪。”来的人草草整理好衣摆忙不迭跪下行礼，看上去上了年纪却目光炯炯矍铄有神。

“快请起。”萧澜上前扶她，打量两下她的手掌，有茧不多，不知是常年习剑还是单单下厨握刀所致。

她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一把抹去额头的汗，“太子妃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若着急，我现在就去逮老洪过来。”

“尚书大人在？”

“在犬子府上闲话。”

她刚张嘴，一旁候着的管事立马接过话茬打断，“夫人，是在谈公事。”

“哦，公事，是公事。”她又抹了把汗，憨笑两声。

“无妨，是我来的急反叨扰夫人了。只不过，我来是想问问洪大人昨日遇刺一事，不便直接言明，望夫人谅解。”

萧澜边说着边把她往座椅带，尚书夫人瞧见太子妃身边不过两个婢女，明白过来，这是不想引人注目，不觉间脚下跟着走心里直打怵。

完了，她可是跟她一起闲话听书的姐妹们都说了太子妃来府上的事。

萧澜见她眼神有意回避着自己，一时摸不准什么缘故，“夫人可知道行刺者是谁？”

她小心扫了一眼萧澜的神色，唇抿在了一起，又转头看向管事，撇头示意他先出去。

回头时眉拧紧不动，空气一时有些停滞干涩，静得只剩炉火的嘶嘶闷响。

她终于开口，“太子妃出手相救，于我和老洪乃是大恩。”

屋外开始下雪，她的话停在了嘴边。

眉依然紧锁不动，像是顾虑许多，最后轻啧道：“太子妃何不问问太子，殿下自是比我们知道更多。”

萧澜愣了愣，很快眨了眨眼，“我与他没有情意，他恐不会告诉我。”

尚书夫人张大了嘴，仔细咀嚼起这话，完了，知道的有点多了。

她手足无措，又啧道：“难为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说完忍不住走了过去抱了抱萧澜。

萧澜看着她愣在了原地，木讷地去感受一个久违的拥抱。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长辈抱着哄着是什么时候了。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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