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密密地斜织着，彩色的霓虹光点四处闪烁，街上车流密集，行人相对稀少。

凌秋撑了把结实的机械伞，不疾不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运气不错，今天下的不是酸雨。

不过这样的机械伞对她来说还是有些沉重，需要时不时换一下手，她穿着长袖长裤，整个脑袋深藏进上衣带着的兜帽里。

“惊喜特价！！！”凌秋面前突然冲上来一个穿着粉红连衣皮裙的兔女郎，媚眼如丝地向她推荐产品，“雷蒙公司推出新型XXXXXXXXS迷你飞机杯！超仿真！超电流！超~~刺激！”

说着，还把屁股对准凌秋，亲手掰开。

凌秋面无表情地穿过了兔女郎的屁股，闷头往前走。

停顿了三秒钟。

“惊喜特价！！！”同样的台词，再次，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是一个穿着豹纹紧身衣的兔男郎，搔首弄姿地再次推荐，“雷蒙公司推出新型XXXXXXXXL巨物迪克！超仿真！超电流！超~~刺激！”

显然，这个全息投影广告没能识别出凌秋的性别，以及性取向。

深红色的兜帽里，一双死气沉沉泛白的眼睛抬起，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手腕上操作了一下，然后兔男郎的面容开始虚化、扭曲，然后变成了另外一张男性面孔。

下一个人再被推送到这条全息广告时，看到的将会是她老板的脸。

“呵哈。”她嘴里发出古怪的笑声，随后很快恢复平静，继续往前走。

繁华的夜景逐渐被斑驳破旧的建筑取代，车流几乎消失，一栋栋锈迹斑斑的高楼歪歪扭扭矗立着，宛如瘦长鬼影，张牙舞爪。

这里是郊区，市中心和贫民窟的过渡段，凌秋在这里有一间房子。破破烂烂，狭小逼仄，只有37平，分为卧室和其他两个区域。

这还是从她父母那里继承的遗产，否则凌秋恐怕连个稳定的居住地都没有。

不论是市中心还是郊区，房价都太贵了，贫民窟的房子倒是便宜，但是治安太差了。

穿过前面的巷子，左拐再右拐就到了，凌秋走在阴暗的巷道中，忽然放慢了脚步——她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在一片昏黑之中，墙根下堆放着大大小小空空如也的垃圾桶，而在垃圾桶旁，多了一抹不正常的白色，在动，凌秋还以为是被什么人丢在这里的义体，可走近了才发现，他很完整，是一个人，皮肤泛着惨淡的白，看上去很不健康，蜷缩着坐在角落，上身只穿着件白色的背心，下.身是条黑色的裤子，她随意打量着，发现这个男人的手臂和双腿都很修长。

这样的比例，对正常人来说是有些奇怪，可在人人都会义体改造的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怪异的了。

凌秋缓慢走近，隔着十来米的距离，仔细观察着他全身上下，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义体，她呢喃出声：“自由人？”

随着这一声，他抬起了头，令凌秋意外的是，他长得居然很不错，五官很英气，只是眼神很涣散，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聚焦到凌秋脸上。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凌秋忽然感到头皮发麻。

随着对视，两秒钟后，他咧开了嘴，在对她笑，然后他头上的碎发就这样垂了下来，几乎遮挡住他上半张脸，凌秋就只能看见他露出的下半张脸还在保持着笑容。

脑子有问题？

凌秋突然想到什么，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扯住男人的头发提起，迫使他仰视着她，而她用另一手上的电子表靠近男人飞快扫描了一下——

哦，脑子还在，她还以为被人摘除了呢。

他的头发湿湿的，应该是淋到雨了，凌秋松开了手，嫌弃地甩了甩。

“喂。”凌秋开口，“虽然今天下的不是酸雨，可你一直不打伞，会得皮肤病的。”

男人又笑起来，就算是被遮挡着上半张脸，他的下半张脸也给人一种笑得很好看的感觉，最重要的是，凌秋觉得他很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怪，这种怪怪的感觉使她不想要那么快离开。

然后，他轻轻地呢喃了一句什么，凌秋没听清。

“什么？”她说，不由自主弯下了身。

男人抬头仰视着她，凌秋有种感觉，盖住这张脸的头发后面，那双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她。

然后他再次吐息，说出几个诡异的调子。

凌秋捕捉到了几个音节，开口：“安波特？那是你的名字？”

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凌秋将错就错：“你看上去不像潦倒的贫民，安波特。”

她试问：“你是流放者吗？”

公司流放者，即被公司开除的人，曼特城的公司垄断现象很严重，几乎全被诺亚集团覆盖，只有一些流窜在外的个体户小公司被诺亚集团视为嗡嗡乱叫的苍蝇，懒得搭理才保留了下来，这些小公司自己能解决温饱就算不错了。

所以，一个人的信息一旦被盖上解雇的印章，那么将不会被旗下的任何公司再雇佣，这样的人就是公司流放者，除了沦为乞丐没有别的出路。

男人不回答。

他诡异的态度让凌秋有些失去耐心了，她再次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脸。

“迷路了吗？”她轻声，“要我领你去贫民窟吗？”

男人再次咧开嘴笑，然后再次吐露那个什么安波特的诡异词汇，凌秋皱了下眉，甩下人继续往前走。

应该是疯了吧？所有的流放者无一例外都会疯的。

凌秋重新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个时候，她的电子表响了，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路路兰打来的电话，凌秋按下了接听。

“例行询问！！！”路路兰的全息投影跳了出来，“你在干什么呢宝贝儿，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活着！”

凌秋有气无力，气若游丝，淡淡：“托您的福。”

“哈哈哈哈！”路路兰大笑，“你还是这么可爱！这个时间很晚了，要早点回家，你这样的小乖乖一个人在外面，是要被坏蛋吃掉的！”

扎着双马尾的路路兰张牙舞爪地跟凌秋比划着，她眼眶里那对粉色的义眼无限制地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