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珏》
文骛走了。
仪队行进三天,总算在第四天傍晚抵达卫朝与平夏的交界黑水城。
一众人等在黑水城城主戚称金的安排下暂住在城主府上,只待明日一早平夏的卫队便会来此迎卫朝公主入川。
红豆左右巡视,然后才将孟珏扶出马车。肖镇西正与戚称金确认细则,苏鲂候在车外,一见孟珏便迎上前来。
“公主一路辛苦,属下带您进去。”
孟珏点点头,视线扫视一周。
红豆看在眼里,附耳低语道:“公主,将军昨晚已启程回太原了,您若有事,我马上传信于他。”
孟珏收回目光,抬步跟上苏鲂。
“并无。”
事实上,她与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有忠心,她亦有私心。
道不同罢了……
孟珏讽笑一声,没理会红豆脸上失望的神色。
作为文骛安置在孟珏身边的眼线,红豆最清楚这几日两人情状的变化。
自那日二人对峙之后,文骛便时常关注孟珏的情况。见孟珏胃口不佳,他便带人打来野味叫孟珏尝鲜;边北的夜阴冷渗骨,文骛又特地去城中买来褥子叫齐云送去;就连红豆南枝二人,文骛都特意留了下来,嘱咐她俩听从孟珏安排。
只是……
文骛有心弥补,孟珏却敬谢不敏。她拒绝了所有,只留下两人。原因无他,多个人多份力。
这不,孟珏刚一歇下,便打发红豆去前面探听消息。不消片刻,红豆便推门而入,面色不佳地说道:
“公主,平夏那边接亲的人是李郦。”
孟珏心头一跳,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流。
李郦。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听到了这个名字。
巷闻书稿中被蔑称为屠夫、人魔的平夏大将军——李郦。
平夏能脱卫自立,靠的便是这位不知出身、不识来历的战场“屠夫”。
元景五年,景帝欲收复燕云十六州,文远为帅,文远养子文骜作先锋,领二十万大军直逼云州。与此同时,年初刚在张淮手下吃了败仗退回兴庆的拓跋叛军又卷土重来,四万狼骑数度偷袭黑水城。景帝踌躇满志,命张家还击,又调张震驰援神卫,势要铲除叛军的同时拿下云州。只可惜……
卫朝才经历政权更替,国力尚微。纵使三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也经不起双线作战。更何况奚玉山也非等闲之辈,在他的指挥下,神卫军节节败退,原本收复的应朔两州也被悉数夺回。且在此时,延安来报,夏州沦陷。守将张淮首级被一绿眸长人夺去,高悬城门楼顶。守军三万,无一生还。神卫军也在失去先锋文骜后,退守太原。
至此,卫朝再无锋芒。不得不与金兀签订停战协议,还被迫承认了拓跋一部的王权。平夏定都兴庆,与金卫两国并立。而那场战役中横空出世、扭转乾坤的绿眸人也被封为护国大将军,领兵符,掌军权,从此平步青云,声名大振。
那场战役可以说是李郦的扬名战,也是张家的耻辱战。三万守军,仅仅捱了三天便城破身死。张震最引以为傲、倾尽心血培养的后继人更是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难怪这些年张家始终主战,对和亲之举极为不满。
孟珏沉沉叹气,只觉这天越发冷了。
“公主?”红豆以为孟珏吓于李郦之名,不免出言安慰。“公主放心,卫国兵马虽不能入夏,但肖将军会在此停留,直至大婚。礼成后,您便是平夏王妃。您为君,他为臣,复又何忧?”
孟珏冷笑一声。平夏王妃,不过是一名头。待到他日,平夏举兵犯卫,第一个拿来祭旗的便是她。
她忽又想起平夏王那位桀骜跋扈的王子拓跋弘。
据说这位王子也是此次和亲的一大阻力。他不止一次公开反对,甚至私自扣押了卫国使节。若她今后想要在平夏生存,也免不了与他交往……
“可有平夏大王子的消息?”
红豆似没料到孟珏竟会提到拓跋弘,她想了想,方才说道:
“他被平夏王关了禁闭,至今未曾踏出王宫半步。”
“禁闭……”孟珏皱眉沉吟。涉及两国政务的大事,拓跋弘却仅受了一月禁闭便被草草放过,可见此人在平夏王心中之重。
“据说他的母族是如今平夏宰执的同胞兄妹。”
“正是如此。”红豆点点头。“平夏当今宰执是从前西平府府尹,在拓跋恭脱卫自立时立下了汗马功劳。平夏建立后被封为宰执,算得上是平夏文官之首。”
这等出身,也难怪拓跋弘行事如此放肆了。
红豆知道孟珏的忧虑,遂又言:“公主放心,平夏王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即便拓跋弘想要掌权,也还早得很。更何况平夏王膝下也不止他一个王子。年初母妃刚刚薨逝的拓跋玉如今也有九岁了。据传他聪敏伶俐,十分好学。待公主嫁去,平夏王或许会将此子过继给您,到时您有王子傍身,日后之事……也未可知。”
孟珏双眼微阖。红豆能想明白的事,拓跋弘能想不到?
只怕是生米作熟饭——早晚的事。
孟珏隐于心中那股强烈的自毁冲动复又涌了上来。她很想大喊大叫,可最后,她只是挥退红豆,独卧于榻上。
在那日到来之前,自己终归是能将嬷嬷她们送回家的。
抱着如斯奢望,孟珏如催眠般不断说服自己,终于陷入沉眠。
——
也不知庆州方面出了何事,肖镇西竟连夜赶了回去,只留下方简息一行小队作卫,与戚称金一起在此等候。
昨日匆匆一面,孟珏并未细看这位城主。今日再见,她却从这位边陲小城主身上嗅到一股说不出的异味儿。
只见戚称金笑容可掬,大腹便便的身形不断穿梭在人群之中。一会儿为众侍卫端茶递水,一会儿又亲自抱来草料驯喂马匹。门外不时有商贾乡绅前来寻他,他也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处理事务与其说是批复,更像是……商量买卖?!
横竖也是等,孟珏索性起身,站在堂外打量这位城主。戚称金自也发现了这位身份尊贵的平夏王妃。在送走又一位回易走贩后,忙颠着步子迎上来:
“王妃娘娘,您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孟珏抿抿唇。
“左不过是无聊,来凑个热闹。”
戚称金嘿嘿一笑。
“我们这个小城,每天迎来送往不下千人,若说热闹乐子可不比汴京少。您且瞧着吧!”
两人正说着便又有一外邦模样的走商寻了过来,操着一口生硬的卫语与戚称金分辨。
“戚棒子,你也不是不消得,茶这东西经不住放。这一过了斗,赶明儿可就是陈茶了。你也知道我在平夏的路子,你给我皮了这条子,我保准给你签回两匹大宛驹!”
戚称金朝孟珏睨了一眼,随即绽开笑容。
“老金,你不是不晓得。今年这天儿啊,怪得很。老天爷是光打雷不下子儿,我们自己处还不够使唤呢,拿啥给你?”戚称金用力搓搓肥厚的双手,面上痴色若能量化,上称二两都有富余。“再说了,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市上茶价都夺少咯,你那两匹大宛驹,还不够个斤量钱。”
眼见走商面露迟疑,戚称金又补充道:
“茶在外抵比黄金,可大宛驹在我们这儿如今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什,这两年我卫国培育的良马也不比那大宛差。”
像是认同他所言一般,拴在堂外的、从太仆寺精挑细选的骏马纷纷仰颈响鼻,争相作例。那姓金的走商不知这是供应的御马,私以为如今卫国街尾皆是这般品相的马,心底发慌脸色发绿,又纠结良久,总算加价良驹三匹,才终于拿下这笔买卖。孟珏从旁观望,只觉这人离去的背影都沉重了许多。
“如何,王妃娘娘?”目送走商拐出院,戚称金这才笑眯眯地朝孟珏搭话。“我这儿可还热闹?”
孟珏垂眸轻吟。
“私易茶马可是重罪。”
孟珏视线移向戚称金,只见对方并未被她言语中的“重罪”二字吓到,而是晃晃丰润饱满的食指,慢慢道:
“你道禁易是那么简单的?”戚称金眯起双眼。“商人重利。只要此事有利可图,就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咬上去。与其私下泛滥猖獗,我倒不如将它摆在台上。只要许了他们适当的利,回易便尽在掌握。至于私易……”
戚称金摸了摸手上的金扳指,笑容中带着一丝狡猾。
“我既定了价,这些‘明码过价’的商贾自然会替我盯着想要破坏‘行价’的人。”
“这为政啊,也不框是持法严明一丝不苟。有时也需要一些手段,为政从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同。在我们这儿,利益,有时候可比那条线重要……”
“利益……”孟珏轻声呢喃,目光逐渐放空,不知在思忖什么。她刚要开口,震耳欲聋的角号声却由远及近,阵势宏大。一直候在孟珏身后的红豆神情立时紧张起来,她两步上前扶住孟珏,在她耳边轻声道:
“公主,李郦到了。”
——
凤池层亭旁,汩汩涓流从太湖石堆砌的山上瀑落在池。亭内,鹤首铜炉中,袅袅青烟缭绕在妇人指尖。榻间人轻垂眼帘,手指随乐音不断轻点。宫人跪坐在侧,细心剥去果皮奉于檀口。另一人轻拨小炉,上好的银炭烧得滚烫,宫人将预备好的细羹放在炉上,小心拨动羹匙。
“娘娘!娘娘!”
忽地,一道嘶喊破空乍起,搅乱了这靡靡之音。庞若卿指尖顿住,双眸也缓缓掀开。骊娥观情查意,弯腰问道:
“娘娘?”
庞若卿拢拢狐裘。
“让他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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