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上筑机》
“先生,依你之见,芙儿的病是寻常病证么?”
王青梧上前回道:“大人,依在下行医三十逾载的经验,小姐发病迅猛,势如燎原,高热神昏、直中脏腑,定不是普通的外感之证。”
江荨双臂撑了身子站着,一身倾颓。
王青梧略有迟疑。
江荨道:“先生想到什么,直接说罢。”
不是寻常病证,那便是突染恶疾或遭人谋害,二者其一了……
事已既此,弄个明白也总胜于糊涂至死!
王青梧微微思虑了会:“在下听闻前几日定安城外涌来不少流民,听他们口音,多是来自东洲国。那东洲国位于大壅南下,近年来与华昭两国交战,去年岁秋接连被屠了两座城,动乱的很。虽然华昭国事后放火烧城,但仍有不少死尸是无人填埋的。因着那地域气候温热,很快便发了死疫,东洲举国跌宕,国主废弛、庙堂苟且,任由死疫蔓延,若没有后续突然降了温、下起了雪,那疫疠当更加厉害,传遍大壅都未可知。”
“依先生的意思是,芙儿有可能染上了来自东洲的死疫?”
王青梧叹气道:“不,在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疫疠之病固然凶险,发病迅猛如霜刃破体,一传十,十传百,十病九死,数日内便能夺一族之性命,若未有触疫,也断难凭空发病。在下听闻工部尚书韩平已沿途安设了棚庐、施放粥汤,那些流民未有大量涌入内城。在下的医馆三月内诊治的也都是些寻常病证,未见如小姐这般棘手者。”
江荨眉头紧锁,细细回想,前几日朝议,工部和户部均有人禀奏了东洲流民滞留外城、安置不能之事,群臣排议,甚至有人提出让兵部出人予以遣散,但是君上仁厚,最后仅派了工部前往布防安置。只是近日来,据说韩平已处置妥当,流民之乱已然解除,户部已陆续前往登记人口,着手拟定设户入籍之事。
“先生的意思是,东洲的流民都未见死疫,那我芙儿感染疫疠又从何谈起?芙儿向来体健,近日里食眠均无异象,只今日外出了一趟……”
“……”久久立在一旁的江二张了张口,但又终是闭上。
王青梧擦擦额头:“在下也不是这个意思……”
江荨正起身子,长长吐了口气,说道:“无论如何,都是得幸先生及时赶来保住了芙儿一线生机。现下已近子时了,请先生到客房稍作歇息。芙儿未能清醒,还得劳烦先生继续留在江府,待明日观了她的病情再回医馆罢!”
王青梧点点头:“也好,有时候一时是断不了病的,待观看的时间久些,倒能明朗许多。”又对江二说道,“小哥,估摸着脚程,你父亲该返回了,请带在下去厨房看看,小姐的药最好在下亲自来煎取。”
说完后,两人向江荨行了礼,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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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荨掀开帘子回到里间,见灯烛已经灭了大半,屋内虽然开窗敞着些缝隙,但因摆了足足六个炭盆,故而房内暖和异常、未见丝毫凛寒。
江荨慢慢走到江芙床前,见旁边眠榻上依着的常氏已经醒了,一手仍牵着江芙。
常氏静静看着他掀开床幔,俯下身子查看女儿。
江芙身上仅盖了小小一个被角,面色仍是彤红一片,只是呼吸较前平缓,若不是先前神识未清,现在看去,端端是一副酣睡入眠的样子。
江荨伸手去摸她的脸,只一伸手便感受到那灼烫。
他微微弯了弯手指,又毫不迟疑地抚了上去,把她整张脸包在手掌里,像捧着一颗明珠。
常氏看到他虽然仪容整洁,但下颌已冒出青色的须渣,双眼亦已经布满细密的血丝。
常氏忍不住支起身子,却被江荨用另一只手按住。
他慢慢从江芙身上收回手,身子渐渐转向常氏:“景宁,都是我的错,是我……”
话语间,两行眼泪从那憔悴又无助的双眼中涌出,沿着玉璧般的面颊滑落。
“若非我固执己见,不听你的劝阻,非要送芙儿去那章麟,她今日也不会遭了难,病成这样……”
常氏一把搂住他,她胸口跟塞满了棉花一样难受,鼻尖、双眼那般酸楚,连呼吸都似隔了千万层濡湿的棉布。
怀里男人的肩膀明明宽出她近一倍,但那因懊悔、自责而啜泣颤抖的样子,显得他的背脊都快塌陷了。
许久后,待那啜泣之声轻了些,常氏将他扶了起来。
青丝垂在两肩,似万丈凌峰下了两道瀑布,长眉下的杏眼一丝泪意都无。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
江荨从未感受过她那双向来柔弱纤细的手有如此坚定的力量。
常氏的声音仍然低哑,只是那字字句句落在耳里却如锒铛玉碎,分外清晰:“芙儿定然不是寻常的病证,更不会是什么疫疠!”
“……”
常氏将视线投向女儿一眼:“你与王先生的讨论,我方才都细细听了。王先生行医三十载,风寒等常见病证他定然不会误断。而若是那疫疠,越是厉害的疫疠,袭人越凶险,发病者当愈多。且勿论定安寻常百姓,或是你我、府内上下,便是小二、灵芸,他们都与芙儿同栖同宿、日夜不分,两那孩儿都无异样,怎偏偏就芙儿染了疫疾?”
常氏轻轻抚摸着江荨的胸口,说出的话语似有一种灵力。
逐渐地,江荨的气息慢慢均匀。
“芙儿为一女子,虽然得了太傅口令,但王诏未下,去了那学堂被诸子排挤欺凌,是极寻常的事情。关于这一点,你我早就心下有备。”
江荨却摇摇头,懊悔道:“前日里,你曾多次阻拦我这么做,我若依了你,便不会如今这样。”
常氏道:“你定的事,我虽然阻拦,但有几次不依你过?我夫君出自琼州江氏,才学高进、志向远大,我一个深闺妇人,能有什么见地与你置论?既嫁与了你为妻,便自然什么都听你的,你便是做了错的决断,我也是与你祸福相依、一条性命的人。”
“景宁……”江荨将那纤细的手轻轻握住,心中的愧疚愈甚。
常氏柔和的双眸中渐渐浮现两点寒星:“只是这一次,当是你我防不胜防,让芙儿遭了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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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子时,那风雪终于有逐渐疲倦颓弱之势。
王青梧在江二的引领下到达厨房时,正看到江善在外面廊下,守着个炉子在扇火。
他拿了把蒲扇,左右甩着膀子用力扇着,那火苗沿着药罐高兴地舔舐着四遭空气、火星窜得老高,炉子内的柴火也在呼啦啦的风声中,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之声,而那药罐盖子下冒着喷薄的药沫,“滋滋啦啦”沿着药罐子留下来,喂到火膛子里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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