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砚知那句，“那都是你自个儿的事。”

像块冰坨子砸在青石地上。

林晚晚钉在原地，指尖的血像是瞬间冻住了。

那点被拒绝的茫然，只在她眼里晃了一下，像风吹烛火。

顾震被抓后的生死不明、楚大伟那焦黑蜷缩的躯体，织梦纺织厂那数十名鲜活的生命……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不！

她吸了口气，猛地钉在何砚知脸上。

“交易。”她开口，“只要您愿意帮忙，不管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厅堂里凝住的空气，被她这一句话，“绷”地一声拉紧了弦。

何砚知清亮的眼珠动了动，一丝审视的光滑过。

“江氏。”他吐出两个字，“江氏所有股权，归我。”

林晚晚眼皮都没撩一下，没半分迟疑，“行。”

何砚知的目光，这才第一次真正地落在林晚晚身上，随即，他下巴朝萧杭宇方向微微一抬，“他，留下。”

林晚晚的心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了一把，留下萧杭宇？她迎上萧杭宇的目光。那里面没有退缩，没有怨，只有信任的笃定。

一股酸热猛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压回眼底。

“好。”一个字，砸在死寂的厅堂里。“但我也要你答应件事。”

何砚知神情淡然，“说来听听。”

“江婉柔，交给我处置。”林晚晚语气里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何砚知愣了一下，“可以。”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怎么做？”林晚晚追问。

“最省事的法子，往往最管用。”何砚知抬起眼，带着洞穿世情的漠然，“把所有的阴谋诡计，全扔到太阳底下，烧。”

何砚知又顿了顿，“去吧。外面，有人等你多时了。”

风裹着湿冷猛地扑进来，吹乱了林晚晚鬓角的发丝。

她压下心口翻腾的浪，不再看何砚知，也强忍着不去看萧杭宇苍白的脸，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被推开，更深的冷雾涌进来。

一个人影，杵在院心青石地的中央。

顾震。

——憔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可那双眼睛在触到林晚晚的刹那，爆发出一种混杂着狂喜和惊痛的光。

“晚晚！”声音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

林晚晚的脚却像钉在了门槛里。

她全明白了，何砚知这个老狐狸，一开始的拒绝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她欣喜地上前，将顾震明显单薄的身子拥入怀中。

……

天，像是被一只巨手猛地撕开了口子。

起初只是点不起眼的水花。

本地一份小报的社会版角落，登了篇含含糊糊的豆腐块，影射某个大家族股权变更不清不楚，提了嘴“血缘真假存疑”。

真正的海啸，在第三天毫无预兆地兜头砸下。

天还没亮透，报社的印刷间里便开足了马力。

各大报纸头条、电视新闻，被一连串血红的标题炸了个底朝天：

《惊天骗局！江氏女皇DNA鉴定系伪造！》

《织梦纺织厂离奇大火再调查！恶性竞争？蓄意灭口？》

《前贺氏集团总经理贺毅实名举报：未婚妻的惊天阴谋！》

……

每一个标题都像颗炸弹，把整个城市炸蒙了。

报亭前挤成了粥，老板喊哑了嗓子。

电视里，主持人脸绷得紧紧的，语速飞快，屏幕上江婉柔在慈善晚宴上光彩照人的画面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触目惊心的标题，刺眼又讽刺。

“老天爷啊！这女人…看着人五人六的，心肠这么毒？”早点摊前，端着豆浆的老头手直哆嗦，指着小电视。

“造假抢家产？还将未来公公送进牢里？这…这他妈是蛇蝎转世吧！”旁边烫着卷发的大妈拍着大腿，唾沫星子横飞。

“何止！没听见吗？为了抢单子，放火烧人家纺织厂！那是要人命啊！”穿工装的年轻人咬着油条，含糊地嚷。

“这女人疯了！”

……

街头巷尾，公交地铁，格子间，菜市场的吆喝声里，到处都在戳着江婉柔的脊梁骨骂。

她的名字，一夜之间从云端摔进粪坑，成了黑心、狠毒、没人性的代名词。那层精心描画的脸皮，被彻底撕烂，露出底下狰狞的脓疮。

风暴根本没停的意思。

就在唾沫星子快把人淹死的时候，一段录音被丢到了电视台的人物专访。里面一个虚弱但恨意刻骨的男人声音，正是刚被捞出来的江柏云：

“……是她！是她害死了爸！爸身子骨本来还不错，就是发病的时候是她不给他吃药！爸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就为了彻底掌控江氏！她还把我关起来，囚禁我……她就是恶鬼！”

这段录音，像在烧滚的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彻底炸了。

讨伐江婉柔的声浪，排山倒海，要把天都掀了。

一间临时的安全屋，窗帘拉得死死的，隔断了外面的喧嚣。只有电视屏幕的光，明明灭灭地映着林晚晚的脸。

她独自窝在沙发里，背脊挺得笔直，像尊没温度的石头像。

屏幕上，江婉柔在晚宴上优雅举杯的笑脸被定格，下一秒，画面切到她家雕花大门被愤怒的人群围住，鸡蛋、烂菜叶像雨点一样砸在光洁的门板上，“啪嗒”作响。

林晚晚静静看着。看着那个曾把她逼到悬崖边、视她如草芥的女人，此刻被汹涌的唾沫星子淹没，从云端跌落泥潭。

她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得意。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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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湾别墅，楚公馆。

厚重的丝绒窗帘将外面世界的喧嚣隔绝，只留下水晶吊灯冰冷璀璨的光，照着室内昂贵的波斯地毯和紫檀木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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