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银针，裹着刺骨的湿气，狠狠扎在江柏云的脸上、脖颈里。

门前肃立着三个人影，像三尊从潮湿石缝里生出的铁像，雨水顺着他们深色雨衣的帽檐、肩膀不断淌下，汇入脚下泥泞的水洼。

“让开！”江柏云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哗哗雨声。

李明的声音平板无波：“大少爷，大小姐有令，任何人不准进。”他刻意加重了“大小姐”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江柏云紧绷的胸腔。

“混账！”江柏云身侧的江福海厉声怒喝，花白的胡须气得直抖，“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江家的家主！

李明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撇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又带着一丝怜悯。“福伯，”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清晰地穿透雨幕，“江府上下，现在只听大小姐一人的吩咐。”

一股混杂着暴怒和某种更深的、令人心头发慌的冰冷寒意，瞬间冲上江柏云的天灵盖。

他猛地转向江福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调人！把府里能动弹的老护卫，全给我调过来！现在！”

命令在冰冷的雨夜里炸开。

短暂的死寂后，沉重的脚步声踏破泥泞。七八个身影从雨幕深处奔来，大多已不年轻，他们沉默地站到江柏云身后，像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与李明三人形成无声的对峙。

“开门！”江柏云的声音如同滚雷。

“恕难从命。”李明的回答斩钉截铁。

“给我撞开！”江柏云猛地一挥手，所有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命令落下，一个魁梧的老护卫低吼一声，肩膀如攻城锤般狠狠撞向铁门！砰！一声闷响，铁门剧烈震颤，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明三人立刻扑上阻拦，拳脚交加，沉闷的打击声、急促的喘息声瞬间撕裂了雨夜的宁静。

混乱中，江柏云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推开挡在身前的江福海，几步抢到门前。

他无视了身边拳来脚往的争斗，眼中只剩下那扇冰冷的铁门。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门锁下方！

咚！又是一声比之前更沉重的闷响，铁门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框周围的石粉簌簌剥落。

江柏云喘息着，雨水和汗水在脸上肆意横流，他后退半步，再次聚力——

“给我开——！”

伴随着一声裂帛般的怒吼，他的第二脚裹挟着所有积郁的狂怒，雷霆万钧般踹在同一个位置！

“哐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炸响！门栓扭曲变形，沉重的铁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猛地向内弹开，撞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

门，开了。

地下室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实质。霉味、尘土和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淡淡甜腥气，像冰冷粘腻的蛇，缠绕着每一个闯入者的口鼻。

唯一的光源是江福海手中那支强力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在浓重的黑暗里艰难地劈开一道缝隙。

光柱猛地定格在角落。

一个人形。或者说，勉强还保留着人形的轮廓。

顾震瘫在一堆潮湿发霉的旧麻袋上，像被顽童丢弃的破布娃娃。

他的脸肿胀不堪，青紫交叠，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轮廓，一只眼睛被血污糊得严严实实。

深色的西装外套被撕扯得破烂，露出里面同样浸透暗红污渍的白衬衫。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他身下的麻袋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边缘还在缓慢地扩散。空气里那股甜腥气的源头，昭然若揭。

江柏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僵在原地，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躯体，和他记忆中那个精明干练、永远带着得体笑容的人，重叠又撕裂，形成一种残酷到极致的视觉冲击。

“顾…顾少爷？”江福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电筒的光柱也跟着抖了一下。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那具躯体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顾震仅剩的那只勉强能睁开的眼睛，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浑浊的眼球在强光刺激下剧烈地收缩，视线涣散地在空中飘移了片刻，最终，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聚焦在江柏云那张被惊愕和愤怒扭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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