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数只人形虫族不死心地再次发出高频电磁波，可惜它们的故技重施已不能再影响提高了警惕的夜游神。

不需过多交流，克莱因·林顿与里希特·罗兰自然地交换了位置。方道夜望向何处，里希特·罗兰的精神体米洛便会出现在何处，精准地将躲藏在各种角落的人形虫族从掩护它的虫堆里一口叼出，随后，那架深蓝机甲立即跟上与之缠斗，直到又一道光箭疾射而来，穿透它的胸膛。

事实上，并不是没有虫能在这种程度的贯穿伤之下活下来。如大蚀蠊、影蚯等虫族，哪怕是将它们的头砍下来，或者是将它们的躯干分成两半，它们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甚至因受伤而更加狂暴。但吸收了人类基因的这些能够使用精神控制的人形虫族似乎没能拥有它们种族的这一强悍特性。

又一次默契到让人怀疑这两人之间存在心灵感应的配合，随着一只又一只人形虫族中箭死去，剩下的几只人虫终于无法再忍受这仿若死神点名的恐惧，齐声尖叫着呐喊起来。

虫群骚动着。它们放弃进攻人类，飞快转向，围绕在人虫们身边，将自己脆弱的同类包裹得严严实实。米洛只来得及在它们未成形的茧中眼疾嘴快地叼出一只最外围的人虫，接着壳最硬且有毒的恶魔铁甲虫便毫不留情地将它顶了出去，好在米洛反应及时，躲开了攻击。

古怪的絮语声再度响起。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笼罩在人们身旁的淡淡白光猝然一亮，将他们拖进了更大的白色领域之中。几个跑得太远的少数则再次荣幸获得了米洛爱的飞踹，在此压力下迅速撤回了方道夜身边。

那只口吐人言的虫族或许没有说谎，它应当确实是最受虫母喜爱的个体。它是人虫中最聪明的一个，也是能力最强的一个。只有它始终安静潜伏着，不去干扰人群，而是将目标始终锁定在方道夜身上，也正是如此，它才抓住了夜游神短暂的愣神与怀疑，成功入侵了她的识海。

神的识海本该牢不可破。只是由爱生忧，由爱生怖*。在方道夜无法锁定虫母位置时，在书页上属于帕妮丝她们的名字开始发烫时，某种突然的恐惧确实降临了一瞬间。

是她判断失误吗？也许这场战争不该由人类率先发动，也许她应当劝阻学生们，而不是让她们“守卫后方”。她突然发现自己不能想象那些孩子因战争而死亡的样子。那些青春而朝气的面容会变得惨白无力吗？

……不。怎能允许。

也许和小月她们说得不一样。她的情劫，不仅是女男之情。

絮语越发大声。剩下的这几只人虫的目标仍是夜游神，但如今，它们释放的力量加在一起，也无法撼动方道夜分毫。她依旧担忧联邦五人小组的处境，不，不止她们，她担心所有即将面对虫族突袭小队的前线守边人的处境。

但虫母不死，悬在人类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便永远不会消失。它带来的恐惧与不安会一直一直出现在人们梦中，令世世代代的他们无法安眠。

不。怎能允许。

它该死。它必死。

一念通达。

神力倾泻。被长簪束起的长发因涌出的力量而极速生长，瞬间从胸前长至脚跟，以至于那根发簪无法再固定住这些犹如月光的丝缕，顺着发丝滑入方道夜掌心。白发白瞳的女神脸上无悲无喜，那双杏眼微微眯起，半开半合，像是在注视着她身边的人们，又像是将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柔和的白光愈发亮了，被主人握在手中的长弓兴奋地闪烁，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你要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你确定要为了这些和你无关的人而用尽好不容易才恢复的力量吗？！住手，住手！耗尽力量的神只会化为灰烬！！”

人们抬头，朝他们中央的那个身影望去。但他们已经无法再看清那人的身形了，那里只有一团绚烂的光芒。

方道夜将长簪搭上弓弦，和里希特对了个眼神——男人耳畔，那枚从未离身的小耳钉正和方道夜手中的长弓以同样的频率闪烁呼应，这让他得以窥见神明原本的姿态——他点了点头。

紧绷的弓弦铮然作响，将发簪准确送入虫群之中。携有夜游神神力的破甲金属就像切开一块豆腐一样切开了那个由虫构成的黑色球体，人虫再无法说出任何试图蛊惑动摇神心的话语，只能在白色的光焰中惨叫着被焚烧殆尽。

“你——你会后悔——母亲！母亲！救救我们——”

可惜，就算它们被烧得一干二净，化为宇宙中肉眼不能捕捉的尘埃，它们所一直呼唤的“母亲”都未曾露面。而罗兰教授出品的发簪尾端流苏四散，锋利的细线见血封喉，很快将汇聚在一起的虫群切割成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散兵。突击队怎会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一拥而上，短短数分钟间便把这些被分散的虫族歼灭了大半。

“什么情况？”被手下抢走对手的劳拉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往里希特那边靠了靠，“我们这是要赢了？”

她等了等，没等到好友答话，不由得追问一句：“虫母呢？它的‘孩子’们可是要被我们统统干掉了，这都没反应的吗？”

“…………”

劳拉等不到回答，又看自己好友盯着高处那团光看个没完，心想这家伙不会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和神的差别之大吧，又想到自己不久前在星网上看到的一些娱乐八卦帖，看好他能和方道夜持续情侣关系的媒体出乎意料地少，不由得心生怜悯，勉强把自己嗓音放柔了点：“看啥呢，看傻了？这么亮，你这也看不清小夜在干什么吧？”

里希特没听见劳拉在说什么。他凝望着不远处明亮的光团，眼中熠熠生辉。只有他才能看见，看见那位披着黑色纱衣，头戴珠帘，红唇微扬的神明真容。

而她启唇，唇瓣开合之间，仿若对他说了什么。

“聚拢。”

“什么？”

多年的训练令劳拉迅速反应过来。她立即飞向白光边界处，大吼：“喂！！都给我滚回来！！集合！！”

饿狼般追在零散虫群身后的队伍猛地刹住，在凯尔的黑色机甲带领下回转。即使难得一见的顺风局势令众人都亢奋不已，但当集合的命令传遍战场，人们仍很快在总指挥的示意下执行了命令，和化为白光的夜游神越靠越近，越贴越紧。直到所有人都肃立站好，光团内才传来了声音。

“准备好了吗？”

众人不明所以，但仍大声回答：“是！！”

光芒中似乎有人轻声笑了，飘渺铃音在所有人耳边回荡，唤起他们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好和之后要面临的事物对抗。

那些濒死时惊恐挣扎的人虫或许不知道，它们过于强烈的求救信号始终朝向一个方向，虽然那里看起来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除了那颗“行星”。

长弓在夜游神手中震颤。大量神力的持续输出令它从亢奋中回过神来，变得有些不安。它想回到耗能较少的铃铛形态，却没能得到主人的允许，只能顺应着那力量逐渐变得更加耀眼而巨大。

不管战局如何变化，那颗巨大到将恒星光芒完全遮挡的“行星”都和其他沉默的星辰一样，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旁观者。方道夜寻找虫母时目光数次掠过它，也曾数次对它进行侦查，但每一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这颗行星上没有一丝生机，而虫母作为虫族起源，按照常理，它的生命力应当是最澎湃，最显眼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