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又重复的旋律，是季明煜从未听过的调子，四句话，传达出来的却是同一个意思，这就是祝福吗？

如此直白，又如此温暖。

可能是许久不曾给年糕以外的活人唱歌，林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唱到最后一句，已然红透了耳根。

她轻轻咳了一声，掩饰不自在：“季明煜，傻愣着做什么，闭上眼睛，许愿啊！”

“许什么？”季明煜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许什么都好，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你就在心底默念，一定会实现的！”

奇怪的仪式，简陋的条件，几根蜡烛，一个蛋糕，根本不足以形成任何诅咒或者愿力。

季明煜很清楚这只是林瑾瑜虚妄的幻想，但见她已经十指交握，闭上眼帘，再看一旁的年糕，它竟也似听懂了，小小的身影堆坐在一起，蔚蓝如宝石的眼睛闭上，乖巧得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倒显得他格格不入。

季明煜的目光在林瑾瑜虔诚的侧脸上停留片刻，终于也缓缓阖上了眼帘，但他的脑中空空荡荡。

他想做的事啊，

那种尸山血海、满是仇恨的执念，在这种满是甜香与烛光的温馨场合，恐怕会吓到那位前来为猫庆贺生日的神明。

还是不为难祂了，就许下一个很简单、很小、微不足道的愿望好了，他默默地想。

——希望林瑾瑜没有对我撒谎。

仅此而已。

希望神明能为他实现，不然……连这种简单愿望都不能实现的神明，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季明煜睁开眼，林瑾瑜已经笑盈盈地注视着他，眼眸亮晶晶的，如同落满天上繁星：“快，吹蜡烛！”

年糕也站起身，圆脸盘子凑到蛋糕前，雪白的胡须一抖一抖，跟林瑾瑜一同呼出气：“呼~”

蜡烛应声熄灭，季明煜被吹了一脸焦糊烟味，其中竟然夹杂着一股馨香。

季明煜屏气，疑惑道：“这是什么……蜂蜜？”

“蜂蜡，”林瑾瑜一边拔掉黄色的蜡烛，展示给他看，一边解释道，“这样融化后掉到蛋糕上，也能吃。”

季明煜神色复杂：“师姐还真是思虑周全。”

林瑾瑜嘿嘿一笑，收下这句夸奖，认真给大家切蛋糕。

当她将一块点缀着糖浆小人的蛋糕递向季明煜时，目光落在他清俊白皙的脸上，突然生出一丝促狭。

手指飞快地在蛋糕边缘刮了一小撮雪白的奶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下，糊上季明煜的侧脸。

冰凉的触感让季明煜微微一怔，他没有立刻去擦，只是用一种淡淡的目光看着林瑾瑜，有点像长辈看着不成器的小孩子玩闹，但更像的是没有感情的傀儡，无法理解人类的行为模式。

林瑾瑜几乎怀疑他不懂她在做什么，被看得心里发毛，眼神游弋到他嫣红的唇瓣上：“呃，让你尝尝，不小心弄错地方了……”

“师姐，”季明煜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你当我是傻的吗？”

他慢悠悠地说着，同时修长的手指伸出，从容不迫地从自己面前的蛋糕上抹下一坨更大的奶油，朝林瑾瑜招呼过去：“别想蒙混过去！”

林瑾瑜只觉得眼前一白，鼻尖瞬间被浓郁的奶香包围，她愣了一瞬，从乳白色的奶油中，看到季明煜眼底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

“好哇！季明煜你偷袭！”她大叫一声，立刻抓起蛋糕反击。

两个人都没动用灵力，甚至连最基本的拳脚功夫也抛之脑后，只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在小小的院子里追逐嬉闹，你来我往地往对方脸上抹奶油，惊叫声和欢笑声此起彼伏。

只有年糕蹲在石桌上，老老实实的吃属于自己的没被祸害的蛋糕，对这场“大战”充耳不闻，偶尔抬起头来看一眼，还有没有多余的份。

直到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额发汗湿，才大笑着停了下来，此时衣服上已经脏乱得不能看了，到处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色奶油，但两人都没有介怀，转去水井边打水洗脸。

但一触摸到冰水，又互相泼到对方身上，折腾到月上中梢才歇息下来。

季明煜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因为运动红扑扑的，林瑾瑜转到灶房，端出早就准备好的几样小菜，当然，也没忘了给今天的另一位主角年糕端上一小碟它最爱吃的红烧鱼。

两人一猫重新围坐在石桌旁，凑在一起碰杯。

“年年有余！”林瑾瑜笑着祝福。

已经吃得很饱的年糕正优雅地小口小口舔红烧鱼身上的酱汁，林瑾瑜温柔地看向它：“新的一年，我们年糕要结丹幻出人形哦~”

“喵~”年糕抬起头，蔚蓝的大眼睛望着她，软软地应了一声，像是在回应她的期许。

妖族修行之路与人族不同，没有明确的境界划分，唯有凝成妖丹，才能真正打破寿命桎梏，踏上长生之阶。

年糕今年也有六岁了，年纪在猫中不算小，林瑾瑜心中虽然焦急，但也知强求无用。

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揉揉它的头：“无论如何，每天都要健康开心。”

“喵~”

*

天边一声沉闷的滚雷，仿佛巨兽在云层深处咆哮，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

林瑾瑜猛地惊醒。

她发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里，脸颊贴着微凉的衣料——是季明煜。

而季明煜显然早已醒来，手臂松松地环着她，在黑暗中沉默着，呼吸轻缓。

昨夜玩得太疯，两人几乎是刚回到房间，就双双栽倒，不知不觉相拥着在地铺上沉沉睡去。

林瑾瑜难得做了一个香甜的梦，她安全地坐在梨花树下，用脚闲适地点着海水，浪潮送来阵阵梨花香，令她身心舒畅，甚至都没感受到玉清丹带来的副作用。

然而全被这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打破，那声音仿佛就在屋顶炸开，整座木屋都在微微震颤，木屑飞扬。

电光频繁地照亮简陋的室内，雷声密如鼓点，仿佛下一刻就降下一道闪电，将这小小的居所劈成齑粉。

玉虚峰上，多少年不曾见过这样声势浩大的天象了？

“要下雨了吗？”林瑾瑜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

一瞬明一瞬暗的室内，季明煜的声音隐没在雷声中，却异常清晰：“是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