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明带秋楚楚来的地方是一棵古树，那树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树皮粗糙皲裂，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秋楚楚仰头望去，树冠高耸入墨色的夜空，看得她脖子发酸，只觉得这树似乎比宣臻寺那株千年古木还要显得高峻迫人。

“来，我抱你上去。”元正明朝她自然而然地张开双臂

秋楚楚愣了一下，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抱我上去？”

元正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对啊，上面景色可好了，能将整个北境前线都收入眼底，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好、好吧。”秋楚楚勉强答应了下来，但还是抬手制止了元正明走近的动作，“我想自己试试。”

元正明没说什么，而是向一旁挪了一步，眼神里带着点鼓励，示意她来。

秋楚楚认真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努力回忆着古装剧里那些大侠飞檐走壁的潇洒英姿，好像都是脚尖轻轻一点，就窜上去了，但她不会武功，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那粗粝的树干，然后费力地将两条腿搭了上去。

然后，她就尴尬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如果想要继续往上爬，就得松开一只手去够更高的地方，但是这样身体的重心就会因为不稳而一直往下掉。

秋楚楚能想象到元正明肯定在后面偷偷笑话她，尴尬得只想立刻滑下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得罪了。”他低声道，声音近在耳边。

下一瞬，元正明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他稳稳地托住了她，等秋楚楚反应过来时，双脚又稳稳地踏回了地面。

她的脸有些热，羞窘地给自己找补，“你、你怎么不先问过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抱歉。”元正明从善如流，见秋楚楚脸色稍霁，他才解释道：“我刚刚没直接碰，看。”

他说着，挽起一截衣袖，露出手臂上绑着的一截光滑的铁制护板，“我刚刚用的是这个托着你下来的，秋姑娘放心好了。”

秋楚楚一脸震惊，“你天天绑着这么重的铁板啊？”

“是啊，平时穿着，没事就能练练力气，习惯了也不觉得重。”元正明不在意地将袖子捋回去，活动了一下手臂，“秋姑娘还想再试试吗？或者我先上去，丢根绳子下来拉你？”

你是什么长发公主吗？

秋楚楚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我不折腾了，还是劳烦元大人您抱我上去吧。”

元正明眼睛一亮，但还是确认了一下，“可以吗？”

“可以，我同意了。”秋楚楚想起上次元正明将她跟个布袋一样扛在肩上，上颠下窜的，她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在心里做好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体验并未到来。

秋楚楚只感到一阵轻微的天旋地转，随即落入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身下是结实的臂弯，而非硬邦邦的肩膀。她惊讶地睁开眼，恰好撞进元正明低头望来的目光里。

元正明见她望来，只是浅浅地笑了笑。

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元正明足尖在粗壮的树干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借力向上跃起，明明还抱着一个她，却丝毫不显吃力。

在枝桠间几个起落间，两人便到了树冠中部一个相对平坦宽阔的枝桠交汇处，他将秋楚楚轻轻放下，让她能舒适地靠着主干坐稳。

尽管元正明这次已经长进了许多，但骤然升高还是让秋楚楚有点头晕目眩，她花了几秒缓了缓，睁开眼，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居高临下，视野豁然开朗。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夜色中勾勒出墨色的剪影，自家大片的营盘依着地势铺展，巡逻士兵举着的火把如同流动的光链，秩序井然。

抬头仰望，星河低垂，璀璨仿佛触手可及，静谧地笼罩着这片苍茫而壮阔的土地，寒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气息，也吹动了她的发梢。

“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绝佳的观景台？”元正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几分得意。

“嗯！”秋楚楚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映满了星光。

“我每次心里憋闷，就会偷偷跑来这，一个人静静地吹吹风，看看这片天地。”他望向远方，语气变得平静而温和。

“你还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秋楚楚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不信。

元正明转脸对她龇牙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当初为了能来参军，离家前跟我爹大吵了一架。”

“我家世代清流，都是文官，只习惯在朝堂之上高谈阔论，执笔安天下，而不负责举起枪到战场上冲锋杀敌。”他的语气带着无奈，“我爹从小就不准我碰刀枪棍棒，只逼我念圣贤书，更别说同意我来前线打仗了。”

真没看出来，还是官二代啊……

秋楚楚将感叹默默咽回肚子里，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参军呢？就不怕真的把命丢在这里吗？”

“怕啊。”元正明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又笑了起来，笑容坦荡，“但是我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子，就算我爹豁出老脸给我透题，我都考不上的那种，我就喜欢纵马驰骋的感觉，喜欢和金戈铁马为伴，虽然苦，危险，但活得痛快，活得自在真实。”

“家国居于水火，边疆烽烟不断，我辈岂能安坐于书房之中，置若罔闻的道理，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爹娘的期望和担忧，但我是一定要站在攸宁兄身边，尽我一份心力的。”

秋楚楚抱着膝盖，将侧脸轻轻搭在膝头，双眼望着他被星光照亮的侧脸轮廓，轻声道：“你和单哥哥的感情还真好。”

“我和攸宁兄好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元正明也转过头来看她，他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些许，“所以，如果秋姑娘你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攸宁兄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艰难地继续道：“那我可能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元正明说这句话时，视线下意识地移开了，望向了别处。

空气安静的只听得到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良久，他才听见身边人轻轻道：“我怎么会喜欢他？”

反正也回不去了，秋楚楚索性破罐子破摔，想把积压在心头的纷乱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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