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麟 [GB]》
七月已至末尾,暑气渐消,不再如前些时日那般酷热。
自兰音阁归来的翌日清晨,符瑶便即刻入宫,将查到的一切尽数禀明了慕容景。
要事共有三桩。其一,也是最要紧的,便是何邵私贩历年科举卷宗一案。符瑶主张立时下令缉拿斛律慈,纵然他极可能只是个替死鬼,但拿办了他,至少可以敲山震虎,以儆效尤,让那些肆意妄为的徒河贵族们有所收敛。
但慕容景却认为此事不宜声张,只言让主考官肖澄心中有数,命他出题之时反其道而行之,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即可。符瑶虽不甚赞同,可念及慕容景更重视如期开考,便未多言。
其二,乃是裴元义私售三百匹良马之事。因证人唯有夏朝雪一人,并无物证,此事便先交由兵部,暗中查核今年上报的马匹数目。暂时不急于提审裴元义,以免打草惊蛇。
其三,便是兰音阁遇刺当夜。郑澜与其余凤翎卫合力迎战刺客一事。待符瑶等人撤走之后,凤翎卫无人质之忧,得以全力施为,竟是将其中一名刺客重创。其余刺客见耗时过久,目标已失,便迅速遁走。而那名受了重创的刺客,则是当场服毒自尽了。
自这名刺客的尸身之上,他们搜出了一柄系有朱红织锦的短刀,其样式与符瑶先前自“罗云”处所得的那块织锦别无二致。如此,几乎可断定这群刺客的头领,便应是那名伪装成庖厨的“罗云”。除此之外,刺客的背上,有一片狼纹刺青,或与其所属有关,仍需深查。
这日,符瑶散朝之后,在明心司用了午膳,正欲安排下午的差事,忽闻窗外有轻叩之声。她推窗一望,是自屋顶倒悬而下的郑澜,“何事?”
“还能有何事,还不是您府中那位……”郑澜凑至符瑶耳畔,将要传的话飞快地说了。她见符瑶的脸色愈发阴沉,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如何是好?公主殿下,您还是回府去瞧瞧罢?”
符瑶略作思忖,终是叹了口气:“替我告知石晃,今日无要紧事,莫来寻我。”言毕,身影一闪,已然消失在衙署之内。
“好嘞!公主您慢走,便当是忙里偷闲了!”郑澜在后方挥手喊道。
偷闲?符瑶念着郑澜这两个调侃的字眼,心中五味杂陈。她回到公主府自己的寝居,先将身上的朝服换下,随即便径直往隔壁房中行去。
今日天色阴沉,她自明心司出来之时,天空便已是乌云密布,此刻更是将日光尽数遮蔽,黑压压的一片。
李怀麟正蜷缩在房中一处角落里,阴翳天光勾勒出他愈发消瘦的身形。他抱膝而坐,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似乎是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他才稍稍抬首,待看清是符瑶,方才仰起头来,眸中闪过光亮,欣喜地唤道:“阿瑶!”
符瑶却未应他。她的目光,先落在了他的脚边。粗重的铁链锁着他纤细的脚腕,令他无法离开这间屋子。
兜兜转转,这一个多月的相处,终究如一场幻梦。是梦,便总有该醒的时候。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重逢之初。
只是这一回,她来看他,既非的她睹物思人,亦非做了什么约定,郑澜遣人唤她过来,是另有缘由。
见符瑶似是不愿理会自己,李怀麟立时换了声调,那声音更低、更哑,带着几分刻意的、祈求般的意味:“阿瑶?阿瑶怎么不理我呀?”
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目光纯净得仿若一个无助的稚童。
符瑶不知怎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想将他这拙劣的伪装撕个粉碎。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阿……阿瑶……”李怀麟痛呼一声,五官因疼痛而紧紧缩在一处,连忙开口求饶,“阿瑶为何这般动怒?是……是谁惹着你了?”
“你倒还有脸问?”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自地上提起,复又将他狠狠摔在左侧的席上,一方食案之前。
红褐色的精美食案之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吃食:一碟金乳酥,一碗水炼犊,中间最大的一盘里,是切得整齐、摆盘精美的鱼鲙。
所有菜品与碗箸,皆无半分动过的痕迹。
“你绝食三日,滴米未进,是想死么?”
符瑶凝视着他的双眼,复又抓起他的衣领,逼问道:“若非徐兰托郑澜告知于我,你便要在我这府中活活饿死不成?好一个窝囊废梁太子,最终的结局,竟是在敌国公主府内将自己饿死?你就不嫌丢人么?”
此话落下,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天外几道惊雷,炸裂开来。
似乎是因她这般恶语相向,李怀麟一直维持得堪称完美的面具,终于寸寸碎裂。
他忽然惨笑起来:“阿瑶真会说笑。丢人?阿瑶莫非不知,我早就将能丢的脸面,都已丢尽了么?又岂会在乎这点颜面?
“梁太子?他早被当今魏皇逼着当街游行,亲眼看着父母手足被逼饮下毒酒,而后又被污蔑行巫蛊之术,投入诏狱,最终在狱中染上痘疮,病死了!”
“……”
“如今在此处的,不过是一具空壳游魂,一个无名面首罢了!便是饿死、累死、被你打死,又能如何?”
李怀麟幽幽地望着符瑶,此时此刻,他的眼眸深处,终于燃起了一簇火焰,那是她有些熟悉、亦觉得本就该在他眼中燃烧的火:
是恨。
符瑶听罢,语气反倒柔和了些许,“那你如今,又是要做什么呢?你若当真想报复于我,也该先吃饱了饭,才有力气,不是么?这又是何苦?”
她俯身,将他自地上扶起,温声道:“你是在怪我,这些时日不曾来看你,将你冷落于此,便用这绝食的法子,逼我过来?如今,我来了,你可称心如意了?”
这才是她真正动怒的缘由。
他既已恢复记忆,便不再是那个痴傻天真的乐师“阿瑜”,而是如怀中抱火一般,令她行错一步便凶险万分的太子殿下。
符瑶一时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只得命徐兰如先前一般,将他锁在屋内,防他脱逃,再让郑澜与其他凤翎卫严加监视。除此之外,并未对他施以任何苛待,府内一应吃穿用度,皆与她同一规制。
这段时日,她私下寻到了当初为他施术的那位族中耆宿巫祝,询问是否能再度施术,得到的答复却是再次操控记忆,凶险倍增,恐真会使其心智尽毁,沦为痴愚之人。她只能就此作罢。
她还暂未将李怀麟已恢复记忆一事主动禀告慕容景。否则,他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公主府中,便尚未可知了。
结果,此人非但不领她这份情,反倒用这自伤的法子来逼迫她,撒泼闹脾气,这般泼辣,这怎能不令符瑶怒火中烧?
“这鱼鲙,”她单手捏住李怀麟的下颌,强迫他望向案上的菜碟,“是昨日朝中同僚邀我去沣水垂钓,我亲手所获,特意交予府中庖厨让他为你备下的。你如此糟蹋,还觉得我不将你放在心上?”
李怀麟听罢,双眸微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连忙垂首致歉:“对……对不起……我不该……不该辜负阿瑶的心意。”言罢,便伸手拿起案上的箸,要去夹那已陈放了一夜的鱼鲙。
符瑶见状愈发恼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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