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荷邑百姓抱怨从未见这样连绵多日大雨，连湖水都涨了不少，厚厚云层压塌半边天，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李红杏靠在窗边心神不定，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事发生，明明花亩中已安排人保住不少鲜花。

忽然身后传来收伞声，李红杏回头见杨佩兰行色匆匆，赶忙替她取来布巾擦擦：“出什么事了？”

杨佩兰面色沉沉：“伙计传来消息，锦州山崩，送往的货物在城外被山洪冲走半数。”话音落下，屋里只剩窗外雨打瓦檐的急促声响，噼啪作响，敲得人心头发紧。

李红杏眼神渐渐凝重：“随行中可有人出事？”

锦州前些年才出了水灾，这才两年光景怎么又来山洪，新换来的太守也不知能不能尽快解决百姓困苦。

“暂无，锦州一时半刻进不去了。”杨佩兰无奈，她们原本打算等待两边放晴后再启程，可货主催得紧。李红杏一个人忙了许久才赶出来，这一下去了一半，她心疼啊！

听见没人出事，李红杏松了口气，安慰杨佩兰道：“人没事就行，货我可以再做。”

此番锦州城外山洪，城内必然也乱作一团，货主不可能这个时候要她交货，她还有时间补上，不过相应的赔偿需要谈谈。

李红杏沉吟片刻，指尖轻轻叩着窗棂：“佩兰，你让伙计去给货主递个信，就说……”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两人对视一眼，杨佩兰快步走到门边，刚掀起竹帘，就见浑身湿透的钱小二踉跄着冲进来：“二位掌柜，码头那边出事了！”

李红杏心头一跳，抓过桌上的油纸伞：“边走边说。”

雨幕中，钱小二的声音断断续续：“刚到的消息……说上游冲下来好多断木，把泊在岸边的两艘货船撞破了舱！”

二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瞬间提到喉咙。

那两艘船上装着李红杏让许掌柜去外地特意运来的香料，价格极其昂贵。因这些时日枕荷邑雨势太大不便搬运，才停岸边，若是浸了水可就彻底废了！

三人赶到码头时，岸边已围满了人，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树枝杂物奔涌而过，两艘半沉的货船靠在岸边上，各家铺子拢共十几个伙计正来回抢救货物。

李红杏咬紧牙，早知今日当时还不如冒雨运回去！顾不上淋雨，她们二人卷起袖子淌入泥水与其他人一同搬货。

“掌柜的！”许氏香铺的管事看见她们，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跑过来：“幸亏老周发现得早，带着人把咱们要紧的货都搬上岸了！”

“余下可还多？”李红杏在雨中大喊，手中抱着箱子用衣袖遮掩住。

“不多了不多了！”

闻言，她才缓半口气，又听身后一男人大喊：“掌柜的！这有个孩子！”

李红杏一愣，孩子？？

伙计抱着一个已经没什么动静，半大不小的孩子，快速奔到她跟前，伙计道：“掌柜的，还有气儿！”

泥水糊了整张脸看不出是谁家孩子，怀里有一个小包裹，抓小手青白也不愿意松开。

“杏娘！这边还有一些！”杨佩兰在不远处喊道。

李红杏眉头紧锁，让伙计带着先去楼里交给刘悦照看，自己冒雨向杨佩兰跑去。

现在她暂时顾不上，可别耽误时间让孩子出事。

折腾一晌午，李红杏她们可算是搬回了大批香料，些许受潮的香料已让钱小二去烘干，能挽回最好。至于余下被泡发的，比起搬回的价值可以说不值得一提。

李红杏回屋换了身衣服出来，刘悦和杨佩兰已在屋中等她。

“掌柜的，快用些姜茶驱驱寒，您这身子才好没多久。”说着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给李红杏。

“快喝吧，喝了热乎多了。”杨佩兰笑道。

李红杏本不喜姜茶的腥辣，可刘悦的手艺甚好，这份姜茶比之天食楼的一点也不差。她喝了大半碗，抬头玩笑道：“你这手艺跟着我们做账房，亏了。”

刘悦本分，被李红杏撩这么几句登时红了耳朵：“掌柜的，喜…喜欢就好。”

“哈哈哈，你少理杏娘，她就喜欢逗你这种脸皮薄的，是不是，小宝珠~”小宝珠不知何时出现在杨佩兰腿边，被她掐着胳肢窝抱起来，眼珠子圆溜溜的盯着李红杏手中的碗，馋得很。

李红杏取了小勺沾了一点给她，小脸皱作一团，使劲呸呸。

众人被小孩逗笑正欢，李红杏忽然想起她好像从船舱中也救回一个孩子，问刘悦：“先前送来的孩子如何了？”

“无大碍，大夫说她是饿晕过去了，开了些药，现下还没醒呢。”

“莫不是乞儿？”杨佩兰正逗着小宝珠，她曾经也有一个，不过还未生下就……如今，她甚是喜欢小宝珠。

李红杏摇摇头，她也不知。不过那会匆匆看了眼，那孩子的穿衣打扮，不太像是枕荷邑孩子的样式……李红杏打算先留几日，看看是否有亲人寻来。

“那小家伙是男孩女孩？”杨佩兰问道。

“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说来也怪，那孩子就连梦中都死死抓着手中的包裹，怎么也扯不开。”刘悦为了给她换衣服，只能将孩子手中抓的那块布料剪下，这才换了干净衣服。

可就算是这样，那孩子手仍然紧紧抓着那包裹布。

李红杏沉思片刻：“我去看看。”

刘悦给她安排的一个小客房，李红杏刚轻轻走到床边，那孩子忽然惊醒，看的第一眼不是李红杏，而是自己手。

发现包裹没了满脸惊慌，在身边翻来倒去找，好似那就是她的命。

李红杏见她那么着急，赶紧从烘屉上取下拿给她：“别害怕，没丢呢，在这里。”

那孩子一把抢过包裹搂在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蜷缩到床角。

李红杏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蜡黄的小脸上嵌着双过分大的眼睛，虽被刘悦好好清理了一番仍然憔悴，脸颊凹陷的模样像极了曾经逃难的自己。

“莫怕，我们不是歹人。”李红杏放轻声音，从一旁小案上拿来块桂花糖糕，“饿不饿？”

孩子盯着糖糕咽了咽口水，却忍下，将脸埋进包裹抱得更紧，湿透的靛青包裹布里发出窸窣声响，隐约露出半信封。

杨佩兰端着热粥进来时，正看见李红杏蹲在床边轻声细语：“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

那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包裹被剪掉的破洞里“当啷”掉出个铜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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