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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冠多误身》

1. 建木沉香

酉时,京师秋雨渐起,黄昏暮景,濛濛一线。

这是个很难得的休沐日,李青阳摘枪卸甲,略略擦身,换了家常的白绸圆领衫,随手抓了根与衣袍绲边同色的红金绣带抹额,大步流星地朝西北隅的若园奔去。

贴身长随低头捡了把油伞的功夫,哪里寻他的影子,滴水檐下雨珠如帘,只隐隐见得一根醒目的猩红束带飞舞,只得哑然失笑。

小将军在外是丰神俊朗,横扫四方,可一回家,沾上若园那位的事情,就似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般。

风雨愈密,卵石小径若淌溪,园圃荒芜,陇上百药俱烂死。

李青阳加快脚步,遥见药圃深处,一座竹骨茅衣的药庐在雨幕中显现,水气润湿的星眸,却似被流火点亮。

药庐檐下,两栏决明枝叶苍翠,花色鲜黄,阶上廊中,红泥小炉熬得咕噜沸腾。

炉旁,一道瘦削的影子偎倚竹栏,藕合衫,青莲裙,杏叶银钗松松挽了个堕髻。

李青阳悄身近前,环住瘦腰,鼻子腻在她耳后,以金银丝悬坠颈下的沉香珠,散出清苦药香,直沁肺腑:“青蘋姐姐,在熬什么药?”

“不是熬药,”青蘋借捉勺柄,轻轻巧巧闪出炽热的胸怀,又揭了红陶盖——滚滚白雾酒香袭人,一睨他滴水的发尖,“伞哪儿去了,弄得满身湿。也罢,来都来了,吃一盏暖暖身先。”

明明李青阳比她年长一岁,却偏爱唤她姐姐撒娇。

听到不在煮药时,少年将军眼底颇为失望,闻说有酒,顿又喜笑颜开,接过热气腾腾的盏子,垂颈吹拂,旋即痛饮,借了两分醉意,滚到青蘋怀里:“姐姐,哪里来的酒?”

腰间环的双臂卸去甲胄,仍似铁打一般,怎么都推不开,青蘋泄了力,任由他抱着:“王妃今日宴请,开封了许多陈年重阳酒,来的都是贵眷,剩了好些,我见丢了可惜,要了几壶同茱萸一起煮,也可温元益气。”

“姐姐今天怎么去前院了,”李青阳奇得睁开眼,醉也不装了,又皱眉道,“是母妃强要你去的?她又为难你了?”

他仰头,紫衫未遮的肌肤苍白,血色寥寥,消瘦下颌尖微扬,未得到垂怜的温柔目光,心中失落。

她只道:“哪里。王妃体谅我要静养,平日不常遣人来。只是日日在后院埋着也闷人,我也并非不爱热闹,但江湖山野出身,不懂这里的人情世故,场子大了是扭捏的。今日来了几位小姑娘,王妃惦念起我,叫我领她们西厅别宴,不拘礼节,随意玩耍,我便应了。”

李青阳低低应了一声,再未言语,似困着了。

雨声槽槽,泥炉火光渐渐暗去,阶下雨珠乱跳,迸溅着与水气渐渐湿透青蘋脊背上的衣衫,风拂来,凉意沁骨。

一颗重重的、毛茸茸的头枕在她的膝上,似沉沉的镣铐,轻易动弹不得。

她一时怔忡。

锦衣玉食,夫妻和美,更重要的是,没了朝夕将死的恐惧,如此三年,她时常如在梦中。

只是。

王侯之家,好像未必比江湖可避灾祸。

目光偏转,看见四合的府墙之上,昏云漠漠,再无天光,秋雨带着土腥,平等地肮脏皇宫、王府和市井里坊。

今日的风雨,同样地落在她以为富贵无忧的宁王府邸。

青蘋去正厅见客时,未掀珠帘,便闻阿谀捧笑。

她一进去,霎时满座安静,高门贵眷的妙目飞着金粉,纷至沓来,摩挲着她脖颈,复合着惊奇欣羡的眼神,透着各怀鬼胎的欲望,上下打量她,就似看一件装着奇珍的玉椟。

青蘋伸手护住这颗被窥伺的沉香宝珠,迎上一道与众不同的,带着浓烈怨意的目光。

那源于坐在主位上的中年女人,一身玳瑁色香云纱官袍,黑色围髻上,有两支她很熟悉的松枝银簪,是药王谷上一代弟子持有的独印。

“师侄儿,你可认得我?”主位上的中年女人却不同,凉凉的目光只掂量着青蘋的斤骨,好似在笑。

青蘋的师尊,是药王最青睐的小徒儿,有悬壶观音之名的白芷。

药王谷崇尚隐世,药王座下亲传弟子九人,俱列长老之席,除却云游行医皆不出谷。

流落在外的,只有一位。

吴香附。

有关这位叛谷师伯的秘辛,知者甚少。

但青蘋不巧便是其中之一。

幼年病危时,几位长老会诊施针,她醒转之际,在枕边听得她和师尊有千丝万缕的恩怨。

香附子见青蘋没有言语,倒不恼,歪身对宁王妃道,“小辈蒙王妃照拂许久,同在京中,我这个师伯竟一直拿大没来拜访,是平日太医院忙昏头了,来日该摆席给您赔罪才是。”

“难怪我一见青蘋就觉得她格外灵气,原是与吴医令出自同门,也是天医入命。”宁王妃听罢,频频抬举她,“近来时疫闹得凶,陛下又看重。吾儿出征时,这孩子也一同行军为医,也常陪我施粥义诊,是个好心肠的。医令若有用得她的地方,尽管差唤。”

原来近日突然炽手可热的太医令,就是离谷十几载,杳无音讯的香附子。

“我哪里敢差唤白芷的独苗,我那小心眼的师妹,不得和我拼命?”黏在青蘋身上的两颗乌眼珠子像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她也察觉言语里露锋影,轻轻一笑揭过,“好师侄,听闻将军爱惜,把府上的建木沉香也给你护身,让老朽也看看,是什么咱们药王谷里也没有的天材地宝?”

她所期盼的宝匣,并没有乖乖走来。

青蘋捻住沉香珠:“医令有事不妨直言。”

香附子唇角微弯:“建木是传闻中的神木,听闻宁王十数年前从百死一生的巫蛮山泽回来,遍染瘴疫,也是靠这沉香珠才挺过来,寿终正寝。如此神奇之物仅为公卿持有,实再可惜,如你我一同细细研究其药性,救万民于疫病之中,岂不更好?”

座下红粉纷纷称善,实是一桩名利双收的好事。

可这传闻中让云麾将军一见倾心的温柔医女,却心似磐石:“子虚乌有之事,何必枉费人力?”

叫华宴霎时冷了。

堂上,只有吴医令开怀的笑声。

她好似终于听到了期盼数年的笑话:“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白芷,能养出你这副自私心肠。”

“你不该是她的弟子,”香附子无限惋惜,有些相见恨晚之意,复问,“你觉得,是在药王谷锄药扫花好,还是在京城做王府儿媳好?”

青蘋撞上她精光浸浸的眼刀:“无论在何地,弟子日日修习,未曾忘本。”

“这慷慨陈词的装腔,倒是和你师父一脉相承。”某一个无意的神态穿透了耻辱的记忆,让香附子的嫌恶再无法掩饰。

左右见势不妙,皆来劝,或说青蘋年少不更事,野性未驯,忤逆长辈;或用功德道义压她,否则亏损阴德;或让宁王妃调和,不如做主下令将沉香珠摘给吴医令便是;一人一句,未撼得那铁石心肠的女子分毫,倒嘲得香附子心气浮了起来。

她的目光又从上至下地掂量了青蘋的根骨分量,成竹在握:“十日之内,你必会想通,双手奉上,建木沉香。”

青蘋只答:“除非我死。”

自是不欢而散。

王妃好心牵线,未料得变成一场闹剧,未免怏怏,众人去后,她对青蘋道:“是我老糊涂,做了蠢事,不晓得你们竟有梁子。”

“既然那颗珠子阳儿给你作了聘物,我尊重你们,不强要来给吴医令,”最后还是抒了一口埋怨,“可这利国利民的好事,怎么就不肯呢?反正,只是于你无关紧要的死物,又不似老王爷那般被……”

像是不小心瞥见衣袍边的污秽,不慎回忆起好容易挣出的噩梦黑沼。

王妃猛然住了口,以手抚膺,叹气离去。

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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