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霁走出温室殿时，已是傍晚。

他没有同嘉顺帝说起犀角粉的事，更没有说对卢照的怀疑。

这些事，他决定先自己暗中调查。

那晚卢照没露出什么破绽，但封霁对他的怀疑没有消解。

然而他不仅没对嘉顺帝说卢照的不好，反而夸卢照做事尽职尽责，捉捕逃犯亲力亲为，几乎日夜不休，这样的人在冀州州衙当个普通文官可惜了，不如调到洛京来。

嘉顺帝同意了，卢照的调任令和娄誉的罪诏，会一同送往信都。

他要将卢照置于眼皮子底下，若卢照是闻纲的人，闻纲不会错过将势力扎入洛京的机会，他们必然有所动作。

来日方长。

……

三日后。

长风军也回到了洛京，嘉顺帝下旨在宫中大办庆功宴，除了有战功的将士外，还请了皇室宗亲、京中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和诰命携家眷参加。

宁国公府，林晚棠回来后，在家懒懒歇了三日，拒绝了好几次邀约，这才第一次出门。

宁国公和世子，也是她的父亲兄长，都还在西平，她便由继母带进宫去。

她母亲在多年前就病逝了，父亲后来娶了续弦，说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她，人是祖母和二叔母一同挑的，温温柔柔的但有些胆怯，管不住林晚棠，掌家上还总被精明的二叔母压上一头。

一同进宫的还有二叔和二叔母一家，带着林晚棠的堂弟堂妹，是一对龙凤胎，刚十岁。

她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有四岁，年纪太小只能留在家里。

二叔身为官员已经先行进宫了，其余家眷傍晚才出门。

天愈发的冷了，他们干脆挤一辆马车上。

林晚棠穿了一身妃色锦缎大袖衫，衣领和袖口缝了蓬松的狐狸毛，下裙为紫黄色搭配的多层间色裙，整个人俏丽雍容。

一旁的继母梅氏偏爱素色，但衣料上以金线绣了朵朵梅花，素雅而精巧。

二叔母秦氏喜欢艳色，穿得花红柳绿却丝毫不艳俗，是个张扬的美人，将一儿一女也打扮得很是贵气。

可惜他们年纪小，穿着好好的新衣，却在马车上打滚，气得秦氏想将他们捆起来。

两个小的便往林晚棠身边挤，本来马车就不够大，这下林晚棠烦得直接给秦氏递绳子：“二叔母，还是把他们捆了吧。”

他们又去梅氏旁边，梅氏笑了笑，给他们讲起了故事，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一刻钟后，马车便到了宫门。

他们从这里下马车，步行至太极殿。

庆功宴宾客众多，长桌从殿内摆到了殿外，宫规森严，坐哪里都有讲究，会有宫人指引。

林晚棠和梅氏的位置和秦氏不在一处，一家人分开落座。

庆功宴很快开始了。

林晚棠看到了封霁，他是功劳最大者，然官爵已经无可加，嘉顺帝便给了许多赏赐，又当众关心起他的婚事，勒令他一年内成家，不管看上谁，嘉顺帝都会赐婚。

林晚棠心想，封霁今年似乎才二十四，地位和相貌都是万里挑一，这般条件还当真是不错，也不知为何二十四了还没成婚。

不过看他应了，应当一年内就能成了吧。

她想喝喜酒了，靖王的婚宴肯定热闹非凡，他可亲口说过他们是过命的交情，这婚宴她要坐主桌！

世家有人不喜封霁，可扭头一看家中的适龄女儿望着封霁两眼发直，气得捂胸口。

嫁给靖王有什么用？

如此树敌，说不定是个短命鬼，嫁给太子才好！

可惜啊，太子正妃已经定了，且皇家为表对宁国公府的看重，必然是等正妃过门后才会开始选侧妃，他们心里再想，也只能按兵不动。

欣赏了一番歌舞后，宴会到了后半场。

一众家眷跟随卢皇后去承光殿，只留朝臣在此。

去承光殿便是喝喝茶，聊聊天了，随意许多。

林晚棠立即就被三五好友拉走了，问她这次出远门的见闻。

洛京的贵女们很少出远门，尤其是这几年世道还不算太平，就算出去，也不可能像林晚棠那般只带两个婢女，而是有长辈同行，会被严加看管。

林晚棠能自己出去，可让好友羡慕了。

但也有贵女说，林晚棠是因为性子野，家里没人敢管她，加上宁国公府家风粗鄙，才能出去，有什么好羡慕的，难道要像她这么野吗？简直有失贵女风范。

林晚棠丝毫不在意，她只管跟自己的好姐妹说笑。

没一会儿，皇后身边的宫女过来叫她：“林小姐，皇后娘娘请您到殿中坐。”

一旁好友促狭地看她，“太子一定也在吧。”

“我方才看见太子从前殿过来了。”

林晚棠心里有些烦躁，却只能随宫人去。

到了殿中，让林晚棠意外的是，除了封琰，封霁居然也在。

这位庆功宴的主角，怎么不在前殿待着，来后殿了？

卢皇后一看见林晚棠，便亲近地握住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

林晚棠右手边是卢皇后，左手边是封琰，封霁在卢皇后的另一边。

“晚棠，许久不见你，本宫在宫中都无聊了，三日前便想召你进宫，”卢皇后笑得慈爱，眼角有淡淡的纹路，“还是怀瑾同我说，你出远门刚回，定是累了，等宫宴再见也不迟，本宫才作罢。”

“娘娘惦记，是晚棠的荣幸，离京月余，晚棠也时常忍不住想起娘娘呢。”林晚棠对卢皇后态度一如往常。

前世她一进东宫便如进了冷宫，是卢皇后替她撑腰，才让她没有太子的宠爱，也能不受人冷眼。

可惜卢皇后在嘉顺帝驾崩后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卢皇后见了她是真心高兴，丝毫没有架子，也问起她路上的见闻，有没有什么趣事。

林晚棠下意识看了封霁一眼。

两人同行，有什么趣事他也清楚，对林晚棠来说，最有趣的莫过于靖王给他当马车夫，以及后半程每路过一座城池，她和金霞银霜都会去搜罗很多好吃的，她还硬拉上封霁。

或许对封霁来说，这不算有趣？

林晚棠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封霁就知道她没在想什么好事。

卢皇后这才想起来什么，笑道：“差点忘了，晚棠回来时是跟霁明一起的，霁明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性子，没欺负你吧？”

“没有，”林晚棠连连摇头，“殿下路上对我很是照顾。”

卢皇后又笑：“可能因为你算是他小辈吧。”

封霁：“……”

他在暗暗观察卢皇后的一言一行，觉得卢皇后不像是提前知道他会在路上遭遇杀手的样子，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莫名觉得自己在林晚棠面前老了十岁。

偏偏他也不能反驳。

卢皇后喜欢林晚棠是众所皆知的，在她眼里，林晚棠嫁入东宫板上钉钉，提前喊他一声皇叔都不过分。

既然两人是同行，卢皇后干脆一同问他们，三人你一言我一语。

封琰原是不情愿过来，来了也做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可此时看着林晚棠，从进殿后，就只顾着同卢皇后说话，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甚至连他从小最敬重的皇叔，也没看他。

封琰越想越气闷，忽然失手摔了茶杯，茶水全泼在了他叫上，鞋袜湿了一大片。

那三人听见动静，终于看他一眼。

卢皇后关切问：“怀瑾，你怎么了？”

“无事，只是没拿稳茶杯。”封琰郁闷道。

卢皇后到底是真关心，一眼看见他湿了的鞋，连忙吩咐宫人：“快去给太子拿一双新鞋。”

又问太子：“没烫着吧。”

封琰烦躁地摇头：“没有。”

他发现，即使弄出了动静，也只有母后关心他，林晚棠和封霁都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两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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