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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问朝》

1. 风雪起局

子时将尽,雍都雪沉如席。

枢密府门外,石阶覆雪,一名少女跪于雪中。旧氅遮身,青纱覆面,膝下积雪没至小腿,发丝已结霜,手中却始终握着一卷调阅副文。

那是一纸请求调入实录馆协修的副文,借“卢氏门生”之名所撰,既无荐引,又无主名。她知自己无权求职,只能以此文赌一线生路。以卢氏门生名义自荐,只为换得入宫一职,得以接触父亲案卷原档。此纸若不批,她连翻卷之权都将不曾有,更无入局之路。

她不过十七八岁,身形纤细,面色苍白,指节因寒霜泛青,却不曾松手半分。手中那卷副文早被霜雪打湿,纸边卷曲,墨痕洇开。但她始终执着,不肯收回、不肯低头。

夜风翻衣角,落雪压肩头,她一动不动。

乔知遥跪得极稳。

那不是寻常的请罪之跪,不是哀求恩典的伏低,也不是孤注一掷的哀兵求赦。那是一种“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姿态——明知无望,仍要试之。如雪夜中一柱将熄未熄的火,倔强却不张扬,冷烈却不激烈,静默得让人难以忽视。

她已跪过三炷香。

雍都诸司俱静,宫门内外,灯火皆未燃,无一人前来相迎。她知这门不会轻易开。她也知,这世道从不会因为她一个无位无权的女子而开一道缝。但她仍在此跪着。

不是为了感动谁,也不是为了赌命换恩,而是为了告诉自己——若不迈出这步,她便再无翻盘之机。她不想被拽进风雪,也不愿随波沉没,她要自己先出一招。哪怕这招,注定可能败得彻底。

她求调入实录馆协修礼册——名义是抄书,实则为一线入局之路。她不求翻案,更不敢妄念昭雪,她只是想亲自翻开那卷盖红的案宗,去看,去查,去记下真相未被改写前的模样。

若她跪不来这个权,便无人替她翻那一页。

于是她来,不等天命,不等恩赐,只等那门后,是否有一个人,敢批她这纸副文,让她以微尘之身,入一局命数之棋。

这一夜,她只求能亲手掷下人生第一子。

京中皆知,三年前那场震动朝堂的西防兵银案,礼部尚书乔昶锒铛入狱,罪名是“私调边银、通敌叛将”。

彼时西防将领封赏未决,礼部临时调阅银账附卷,以拟典册格式。乔昶翻卷时发现银数不符,便于页角批下六字:“银未足,依昨敕行”。原为内稿边注,既无落款,亦非正式命令,只作校阅用。

直至半年后,西防副将林晟兵变叛逃,劫仓越境,朝野震动。朝中有人翻出旧年受赏册页,指称乔昶曾于林晟军银账上擅批此言,意在私授军资、通敌不轨。

礼部尚书越职涉账,未依制行文,再叠以通敌之名,三罪并一,卷宗未审,罪名已定。更有心人将“叛将”与“批语”并入同卷,送至都察院封章,自此乔氏一脉,风中倾覆。

乔昶以“通敌谋乱”罪名即刻入狱,三日后狱中暴病而亡;长子乔予安彼时镇守南疆,虽未被召审,仍被撤职禁足;乔氏男丁皆除籍发配,庶支子弟遣散边县。卢清颂与乔知遥母女被列徙籍,流放南地。

她早已随母南徙三年,如今独归雍都,不为请命,不为求情。只为那封副文,能否在这一夜落下应许,为她争来一线入局之路。

三年前,她被流徙南地,除籍发落,不得归京。如今重回雍都,只盼这一纸调文能让她靠近那封案卷。她不求翻案、不求赦免,只求能以卢氏门生之名,调入实录馆,留下父案存照的一页痕迹。哪怕这子落下后再无人翻阅,哪怕此生再无力反击,她也要亲手应这一局。

为乔家,为父亲,也为自己。

风雪之下,她挺立着脊背,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阿遥,礼之为礼,不在纸墨,不在章奏,而在一线不可触之界。”

她年幼时不懂,如今懂了。那道“界”,便是这道门。

是她站不进朝堂,握不住诏章,却仍跪于雪中、不求抬手、只求不拦的一道门。

她肩上披的,是卢清颂留下的旧氅,袖口缝线早已磨散,仍有一丝药香残留,像是南地常用的金银花煎剂,淡淡地缠在衣角,不熏不烈,却久不散去。

三年前案发,她与母亲一同被流徙南地。母亲旧疾缠身,近年虽稍缓,仍不胜风寒。于是纵然卢清颂万般不舍,因无法长途跋涉,实不能与乔知遥一同返回雍都,乔知遥知自己目的,亦不愿母亲也受这跪求之苦。

北归之时,她曾告诉母亲:“京中将开春册,我欲借卢门之名,暂调实录馆协修。”卢清颂知她心意已决,沉默片刻,只叮嘱一句:“若事难为,不必强求。”便起身为她收拾行囊去了。

这一夜,她在灯下写下一纸信笺,只言北地寒凉、笔务繁杂,归期不定,嘱母安心。未提调文、未提旧案。

临出门前,她悄悄拉上木门。那一盏昏黄灯火,还亮在她身后。

她未曾回头,只拢紧肩头旧氅,在风中一步步踏入夜雪。

她手中的那纸调文,边角微卷,纸脊处一枚银纹缝章,在风雪中隐隐泛着微光。

她低头凝视良久,只觉似曾相识。忽然间,脑海深处泛起一抹久远画面——

那是十四岁的春末,书房窗槛下风过微凉。她从父亲的案几上偷走一页册纸,那页纸裁得整整齐齐,边角有银纹线印,图样精致得像团花,压着一缕淡墨。

她只觉好看,便剪下了一角,贴在灯笼上。

那夜被父亲发现,他并未动怒,只说:“这封角是封赏副卷,银章一落,便是档存之证,你若剪了它,便断了一页文脉。”

她当时不以为意,只觉父亲说得太重。

如今在这风雪之夜,跪在枢密府门前,她垂眸望着调文末页的银章缝印,式样、落位,竟与那年所剪之章几无二致。

她心下一凛——那不是寻常用章,而是礼部专用于“典册副卷”的缝印银章,常嵌于封赏录册、兵银附账与春礼预稿中,不传诏意,亦难仿作。

她此行所求的副文,是协修春册用章;而父亲案中那页“批语银账”,亦属典册附卷——两纸同源,一印同章。

这章印她认得,也从未忘。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她与那纸、那章、那页旧案,早有牵连。只是当年年幼不知,如今才知自己所剪下的,不是灯笼装饰,而是父亲命脉的残页。

她指尖发烫,却握得更紧。

门内仍寂,檐灯不燃,天地苍白。

直至子时过半,府门才终于轻响。

雪声压住了门轴摩动的声响,那扇沉重朱门缓缓开出一道可容一人的狭隙,像夜色里落下的一笔未完的白。

帘未掀,灯未引。檐下只立着一人,玄色大氅掩至靴口,未披绶带,无侍从随行。

玄氅肩头积雪未融,他立于檐下,未跨出门槛一步,隔着风雪,也隔着一整座权府的冷墙。

他面目未明,眉眼沉静,神情极冷。目光并不刺人,却像旧卷上一笔钝锋,落得极轻,却改不了。

乔知遥认得他。

不是熟识,而是记得清楚。

三年前,她母亲身子虚弱,常在礼部内院书斋歇坐,乔昶公务在身,便让她随母伴读。

那日正逢春册预议,诸司送卷草审。她自内院经过偏厅时,远远见一名少年立在案前,未言未坐,却翻卷如刀。

他落笔极快,三页卷纸批得干净利落。连堂上的中书大人都在他之后才落笔。

她那时年方十四,不懂兵权与调令,只觉得那人气息极冷,下笔极静,像卷上的事早在他心中列好。

回家后她问母亲那是谁,母亲只轻声道:“那是顾之晏,顾家的儿子,清得过了头。”

她从此记住了这个名字。

顾之晏,枢密使属官,兵权在握,调令由他,军卷阅他,京中无一司不避其锋。

他出身清贵,乃先帝旧臣顾砚之子。顾砚曾任枢密副使,兼御史台左副都御史,兵审两司共辖,为中枢实权之臣。顾氏昔年权重朝野,新帝初立时旧党皆罢,顾砚亦以疾辞官,不久薨逝。

顾之晏自有封荫在身,却未借之寸步。

十七岁初调兵卷,三页实卷破南郊银账误发案,被新帝召见入密司;

一年后,卷入端明书案,拒为储局作伪,自请出列,自此被诸党视为“弃子”——却也因此被密司保入,任兵令调阅官。

自登朝堂起,便不附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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