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阙误》
回淮南,广陵的繁华富庶就远去。
苓儿有点儿不舍,但是,人总有归家的时候,这么一想,她心里也就好受了点。
“小妹你终于回来了,阿姐想死你了!”迎面走来一个青丝高束,神采英拔的女郎。
她声音响亮,震得令知荷有些发懵。
一旁随同的令夫人见此,打趣道:“这俩丫头,一见面就跟藤缠树似的,平日里总说不想,分开倒是耐不住了。”
说完,她携了令老爷就往里走,只道:“不打搅你俩,我也得跟你们父亲叙叙。”
令知荷纳罕地被女郎锢在怀中,无奈目送他们离开。
这女郎是徐小娘所生,令家长女,名唤令知翎。此名由来,似乎是她出生时,令老爷于桌案摆放数十样物什,可她,一手捏住一根木矢。
令知荷挣脱她的拥抱后,照例行礼:“二姐姐安好。”
见小妹如此,令知翎啧啧两声。
令知荷不知何意,直直看着她。
“你往日从不唤我姐姐,嫌烦。今日怎如此乖巧?”令知翎笑意拂面,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头。
令知翎心道奇怪:为什么她这次没有躲开。也罢,乖巧一点更讨人喜欢。
原是这姐妹二人,双生异色,长姐性如焰火,幼妹静似幽莲。
令知荷喜笔墨,令知翎喜传奇话本,每每登门便要问,小妹你可知,哪里有好话本可以看?
令知荷充耳不闻,此时,长姐总要缠着她,说她要不告知,便不走了。
“你看话本,茶饭不思,沉溺其中,怕要熬坏了身子。”令知荷关心道。
见如何说都仅听得这一句话,令知翎常是怏怏离开。众人见,只道长姐不似长姐,幼妹不似幼妹。
近日长姐收到令老爷从广陵带回的一把长弓,做工精细,弓弦拉开如同满月,就不再纠结话本,转而将心思拉回到箭术上。
院中空阔,拂面的风温和宜人,撩起她的发丝。令知翎下颌微收,目光紧盯空中飞鸟,右手缓缓勾住弓弦。
她令知翎向来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待时机一到,那紧绷着的弦便骤然弹开,任那箭矢破空而去。只一念,箭中鸟咮,应弦而落。她叫身边小厮去拾起收好,又冲令知荷挑了挑眉。
往日的令知荷或许与她不相投,但如今……可不一定。令知荷剑术了得,若她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但在外除魔卫道,居内事务诸多,无甚时间射猎。
见小妹异乎寻常地对箭术感兴趣,令知翎也就愈发热忱。不出一个月,二人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
这日,令知翎拉住她的手,眼神诚恳道:“小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又能相见……”
令知荷连忙收回手,笑了笑,语气柔和:“我只是暂出片刻,很快就归家。”
“你要快点回来啊,外面很危险的。”
其实就是没人陪你了罢?
令知荷一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此次出行,只有俩人,祁子钦在前面赶车,令知荷在马车里。另外,无人知晓。
令知荷掀起车帘,向外望去。
周遭市肆冷落,行人寥寥。一阵风穿街而来,檐下风铎零零,又添几分清寂。
令知荷不知是何地,但大抵在溆州边界。
祁子钦一跃下了马车,将那脚凳放好后,只说:“到了。”
正当他迟疑,要伸出手臂扶马车上的小姐时。令知荷已提了裙摆,身姿轻盈地落了地。
祁子钦触电般缩回悬在半空的手,眼神不知往哪放,全被令知荷收入眼底。
她唇角勾起弧度,轻声道:“有劳了。”
少年心觉尴尬,背过身去,声音冷如冰:“啰嗦。”不等回应,已大步踏入巷口。令知荷望着他僵硬的背影,笑意更深,莲步轻移跟了上去。
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巷子深而逼仄,砖石缺角处生着暗绿苔藓。头顶青瓦摇摇欲坠,一阵穿堂风过,便抖落细碎尘埃。
令知荷轻拍肩头,指尖蹭上一抹灰。
这是他幼年生活的地方,如今已萧瑟破败……也许一直如此。
二人往里走,祁子钦停下脚步,他看着眼前的柴门,已经暗淡、发白,不久前落雨,表面还有些许斑驳。
令知荷看见,这门其实更换没有多久。
他缓缓推开门,发出的声音不大,门板厚实,还算坚固。
他垂眸盯着青砖缝隙里的青苔,喉间溢出一声极淡的提醒:"当心门坎。"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令知荷怎会不留心,她跨过门坎,随后轻轻合了门。
院子不过两亩见方,半亩荒畦杂草横生,几株枯菜歪倚竹篱;另一半挤着三两间茅屋,瓦片参差,泥墙剥落。
祁子钦头也不回,冷硬道:“屋中躺着我母亲,风疾缠身多年。”
话音未落,巷尾腐木断裂,安静的院子平添几分生气——寻常人家千金哪见过这般光景,可他不曾给得起体面。
且不说风疾难治,即便长期服药,也要拖上许多年,家中贫寒,如何担负……何况家中无权无势,无论入仕,还是从戎,都不容易。
令知荷心里复杂,当即要走进去,祁子钦见此瞳孔骤缩,长臂一伸扣住她手腕:“你要做什么。”
令知荷眸色冷静,不觉冒犯,只认真道:“我去看看。”说完,便松开祁子钦的手,往里走。
他跟上去:“即便你精通药理,阅历却不够。”
令知荷没有理会,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
那卧在榻上的妇人,与方夫人年龄相仿,只是方夫人端庄大气,朱颜若春。这位娘子却生出好几缕白发,她虚弱地躺在那,双目轻阖,面色苍白,形貌消瘦。
可不难看见,她年轻时的容貌,也是极好的。两鬓发丝梳过,只凌乱了几根发丝,两弯烟眉,很淡。
她缓缓睁眼,声音含糊不清:“媛……媛娘,来……”
祁子钦立在一旁,薄唇紧闭,眉头微微一颤,眼底有淡淡的忧愁,他快步走上前,俯下身子蹲踞于榻边。
那妇人看清来人,似乎欣喜起来:“是……祯,怎地回……娘……念……”
好像是说:是祯儿啊,怎么回来啦,阿娘念着你呢。
不知有多少年,这病是轻了又重,重了又轻。妇人说话断断续续,已有些失语,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祁子钦托住她骨瘦的手,轻轻抚平了额头的发丝,动作轻柔而缓慢。
他柔声道:“阿娘,我回来了,挂念您就回来了。”
妇人拍了拍他的手心,又轻握着:“好……”
令知荷在一旁,方才知晓他所做为何。
祁子钦外出时,媛娘子就来照料,他收的酬金,大概一些给了媛娘子作工钱,还有许多,拿去请郎中、配汤药,给阿娘治病。
待母子二人寒暄过后,令知荷就往前走几步。妇人才知,回来的不止有自己的儿子,还有一位姑娘。
她问祁子钦,这位姑娘,是何人?
令知荷抢先开口,她微微一笑:“回娘子,我是他行商时结交的朋友,诸事了结,听他常道母亲温婉慈爱,时时念家,特地同他回来看望您。”
听她这番话,榻上的妇人眉眼更弯了,她点点头,只说家里简陋,望她不要介意。
祁子钦欲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见令知荷搬来一边的凳子,自己先坐下了,又与母亲交谈,虽然母亲说话不完全,但她仍然能接上话。
她说:“娘子,我有一友寻访天下,结交甚广。他结识一神医,那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我便托他求来这药……”
边说,她取出袖中的药瓶,就要交给妇人。
令知荷心道:我落琼谷的灵丹妙药与寻常药不同,被剑气刮伤,还是被妖魔诡气所伤,皆可疗愈。不久,娘子的风疾,就可消褪,这言语,还得身体好转过后,再慢慢恢复。
祁子钦见此,眸色又是一冷,忽地起身,想阻止她。
令知荷知他顾虑,从瓶中取一粒药丸出来,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她悄声道:“放心,没毒。”
完后,祁子钦敛色,只好坐下。他不知令知荷整日在想什么,所做之事,更是猜不透。
妇人接过那药瓶,神色感激,碍于疾病缠身,无法下榻,她只轻轻牵住令知荷的手。
多谢,她道。
令知荷另一只手,覆上妇人的手背,缓缓道:“娘子不必言谢,出门在外,多受子钦照拂。我只尽我所能,应该的。”
她虽这么说,可作为母亲,哪有不了解自己孩子的,祯儿怎会在外面说想念母亲,想家呢。
媛娘出门,想是不久便要回来。如今他在令知荷底下做事,难以侍奉母亲左右,待不了多久,便又要离开。
柴门闭合的闷响里,祁子钦转身时带起一阵风:“三小姐当真是判若两人。”
令知荷指尖摩挲着袖口暗纹,似笑非笑问他:“何出此言。”
祁子钦冷笑一声:“贤淑表象下,藏着獠牙。”
令知荷不明道:“什么。”
祁子钦嗤笑一声,欺身上前,衣摆扫落墙角陶罐。他逼视着她瞳孔里的倒影,一字一顿道:“你要我为你所用,出酬金即可,何必管我家事。”
“何况你那般身手,又何须我来为你做事。”
令知荷眼波流转,当即明了,往后退了半寸,脸上依然笑吟吟:“说我判若两人,你又有何异,寂。”
听到最后一个字,祁子钦表情愈发复杂。寂是他的代号,杀人时的钉子,每承一道指令,这钉子就一寸一寸打进他的身体,让他痛不欲生,却拔不掉。
看似温柔敦厚的皮囊下,藏的不过是济世救人的心;而你生得眉目清俊,十指纤长如玉,偏染尽无数亡魂的血。
令知荷被他误会,心里压抑不满,继续说道:“对了,你不怕有人来找你索命。不怕你……”
交代的事未完成,牵扯你的至亲。
她未说完,祁子钦便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声音冷冽,字句如同淬了毒的银针:“那我现在杀了你,你会来找我索命吗?”
喉间传来碎裂般的疼痛,她艰难地扯动嘴角,尾音被掐得支离破碎:“我……不索……人命。”
令知荷未料到他会如此,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眼中不自觉泛起水光,刺得祁子钦心头一颤。
你何必如此揣测我。
祁子钦察觉,怔了怔,随即舒出一口气,松开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
“我最恨伪善人。”说完,他没有再看令知荷。
二人回到马车,沉默不语。
令知荷不愿在细枝末节上浪费时间,一向只以大局为重。此时不与他置气,率先开口:“你最后,是在哪找到你阿姐的?”
她不想纠结,也不想跟不知晓她苦衷的人解释什么,至少现在不行。
她提起这个沉重的问题,因为她答应了。也因为,她不想这样的女子不明不白地离开。
祁子钦也不愿说,心底苦涩,不得不在外人面前佯作冰冷。他朝远处的青山望去,上空有飞鸟过。
令知荷了然,只说走,未多言。
行至山脚,树木丛生似要遮天,只透过枝桠落下点点光,时有山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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