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费勒听到阿尔图心声后》
城里的欢愉之馆,无需仔细寻找,人尽皆知。
奈费勒到了门外,见到灯火通明的舍馆,弥散出香甜醉人的气息。
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僻静宅邸,再约阿尔图。
但他又觉得,这样的地方,充斥着寻欢作乐的嘈杂,也许更能听清阿尔图真实的心声。
于是,奈费勒果断进去。
浓妆艳抹的老板娘,笑着来迎:“这位大人瞧着陌生,第一次来?”
奈费勒闻到浓郁脂粉香气,皱了眉。
他听见了欢愉之女热情的迎来送往,笑声如铃,声声催命,顿时败下阵来。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
这种地方,想要装成若无其事的偶遇阿尔图,也太难了一些!
老板娘笑容谄媚,还在问:“您是与贵客有约,还是好奇来看看?”
奈费勒不打算回答,转身要走……
“奈费勒卿。”
绝无可能听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诧异看向帷幕之后,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双腿已经钉在原地。
犹豫片刻,奈费勒往帷幕走去。
……他想要这条命,就不能听见了苏丹的呼喊,充耳不闻。
“啊呀。”老板娘见状,兴奋的招呼着姑娘们,“来啊,都来啊,是大人的贵客!”
那位“大人”蒙着面容,慵懒的斜躺在软垫里。
周围的欢愉之女,娇笑着伺候,并不觉得他遮掩容颜,隐瞒身份,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欢愉之女迎着奈费勒到了空座。
奈费勒忍受着浓重脂粉味,不得已向苏丹致以一礼。
“大人……”
苏丹乔装而来,他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揭穿。
只能试图解释,“我只是听说这里奢华有趣,能够为人排遣寂寞,好奇的过来看看。没想到……”
奈费勒挡掉欢愉之女殷勤的喂酒,“没想到会是这种地方。”
苏丹开心大笑。
“想不到这王都之内,居然还有奈费勒卿不知道的地方?实在是意外!”
“这确实是排遣寂寞的好地方,美人、美酒,以及新奇的游戏……”
苏丹意有所指,蒙面遮掩的视线,穿透面纱,盯紧了奈费勒再三推阻的酒杯。
“奈费勒卿,来了这里不喝酒,就是辜负了美人们的一片好意啊。”
奈费勒坐如针毡。
这种地方的酒,想也不会是他爱喝的那种。
然而,苏丹在看,欢愉之女趁势再喂。
奈费勒心里骂死了阿尔图,也只能喝了。
酒液入口,一路烧出烈火般的灼痛,如同毒酒一般,让奈费勒咳嗽不止。
苏丹笑他,“奈费勒卿,竟然喝不惯这种助兴的酒?”
他如此狼狈,苏丹更是开心。
笑声伴随着奈费勒忍受烈焰焚烧似的折磨,又觉得整个舍馆点燃了炭火,令他汗水涔涔。
“哈哈哈!”
熟悉的爽朗笑声,夹杂着欢愉之女的娇嗔,从另一侧传来。
奈费勒连呼吸都被扼住了似的,只能精疲力尽的往那处投去一丝视线。
“奈费勒?”
阿尔图错愕的神情,几乎是奈费勒唯一能够看清的东西。
【这可是死档啊,奈费勒你不是一心革命吗?怎么也跑来参加苏丹的impart!】
什么死档?
什么impart?
奈费勒觉得自己醉得神志不清,已经听不懂阿尔图在说什么了。
他整个身体支撑不住,几欲倒下,万幸阿尔图抱住了他。
给了他些许支撑。
耳畔震颤,传来阿尔图紧张的告罪:
“陛下,他应当是醉了,我带他去房里休息,免得扫了您游戏的雅兴!”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苏丹半点儿不乐意。
“阿尔图卿,你不觉得他在这儿,游戏会更有意思吗?”
“不觉得!”
阿尔图严词拒绝,强硬的将奈费勒抱进了房间。
房门狠狠关上,奈费勒双耳轰鸣,喉咙烧灼,难以出声。
唯独紧贴胸口的声音清晰:
【狗苏丹,我待会就回档,管你准不准呢!】
“奈费勒大人,看看你现在多狼狈啊,我还以为你洁身自好,不会来这种地方……”
阿尔图嬉笑着拿过清水,捏住奈费勒脸颊,胡乱的灌他喝下去,试图清洗助兴烈酒的药性。
心里止不住抱怨:
【来也跟我说一下,我好做做准备,这里的东西本来就不能乱吃乱喝。你这时候来,偏偏遇到狗苏丹的impart!你要遭老罪了!】
“阿尔图……”
奈费勒倒入软垫,抓住了阿尔图的手,“我……嗯……”
他想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
他想说,不要为了我,违背苏丹的旨意。
外面那个阴晴不定,乐于看人痛苦挣扎的君王,绝对不会喜欢有人当面忤逆他。
可惜,他什么都说不了。
只觉得房里的炭火,烧得太烈,比夏日悬空的太阳更炽热。
他像是渴水的旅者,走入了无尽沙漠,妄图脱掉全身衣服,跳进绿洲清泉,死而复生。
比他更慌乱的,是耳畔吵杂心声。
【不是……奈费勒……你这……】
【真的要脱吗?在这里?啊?】
【你再这样,我都不舍得回档了!】
奈费勒神志不清,被自己厚重的大氅,裹住了手臂。
难耐的祈求,“帮我……”
“什么?”
阿尔图难以置信,心声更是炸得吵闹。
【在这里帮你?这可是凿了偷窥孔的房间,苏丹这狗东西绝对在偷看!】
想是想,做是做。
阿尔图心慌意乱,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帮奈费勒脱下了缠缚手臂的大氅。
【脱个外套没关系吧?】
【作为政敌,我该羞辱你几句吗?】
“奈费勒大人,你现在的丑态,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不如我帮你疏解,你帮我折卡,明天到了伟大的苏丹面前,再由我仔细描述你衣衫半褪,皮肤比欢愉之女还要白,急不可耐向我求欢的模样……”
声音越来越低,阿尔图的气息也不稳了。
【不行了,再说下去,出事儿的该是我了!】
奈费勒能听到阿尔图的声音。
但他思绪彻底大乱,失去了所有力气。
仿佛又一场噩梦。
“我可不想跟我的政敌有什么牵扯,你再不松手的话——”
【松手啊,奈费勒,不然……】
“奈费勒!”阿尔图被他拽得失去平衡,摔进软垫。
奈费勒如同获得了一汪甘冽的清泉,缓解他炙渴的欲求。
他头晕目眩,视线无法聚焦。
唯独能够看清身下的人,熟悉的脸庞,俊逸的眉眼,偏偏眼底浮出焦急慌乱的色泽。
“阿尔图……”
奈费勒觉得好笑。
他想说,我也没见过你这么手足无措、抗拒挣扎的样子,实在是大开眼界。
却说不出话,只能俯身从烧灼的喉咙发出沙哑嘲笑,“哈。”
回应他的,是狠厉的警告和破罐破摔的认输——
【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喊停我也不会听的!】
欢愉之馆的房间,香气弥散。
徒留梦魇侵蚀的身躯,发出孱弱舒适的喘息。
“阿尔图大人,您为什么不拒绝苏丹呢?!”
怒斥的声音,宛若一柄利剑,击碎了魇住奈费勒的噩梦。
奈费勒坐在桌前,甚至觉得自己燥热得像是刚从沙漠跋涉出来濒死者,回到了渴求的清凉地。
这是他的私人宅邸,贵族们照常在此交流探讨。
奈费勒茫然的视线,顺着青年的质疑,见到了阿尔图。
这个坦然坐在宴席之上饮酒的混蛋,丝毫不见在欢愉之馆的急切。
可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稍稍投来视线,奈费勒就慌张的打翻了手边酒杯。
仆从赶紧替奈费勒擦拭,“主人?我替您再拿一只杯子。”
“无事……”
他喉咙干涩,这辈子都不敢再饮酒,“我不喝了。”
苏丹让他喝下的那杯酒,仿佛终结他理智和性命的毒药。
令他心有余悸。
是噩梦。
奈费勒想,是他疲倦于宅邸的交流,走了神,做的一场短暂噩梦。
奈费勒劝服自己。
那位执着的青年,又厉声质问:
“阿尔图大人,为什么沉默?说不定您拒绝了,苏丹就会放弃这个游戏!”
【奈费勒脸色不太好啊……】
阿尔图的所思所想,总是比他的声音,更早传到奈费勒耳边。
他甚至慢条斯理饮尽杯中酒,才笑着回答。
“为苏丹取乐,是我们身为臣子的职责。我为什么要拒绝?”
【不玩游戏我就不会知道奈费勒对我情根深种,求而不得了啊!】
奈费勒:?
中年的贵族,揶揄笑道:“这样的游戏当然要参加,我们都一直羡慕您呢。听说您能以纵欲卡的名义,讨要苏丹的女人。谁不想尝尝后宫绝色的滋味!”
奈费勒心中叹息,没想到聚会也有人怀着这样的轻浮念头。
阿尔图随即哈哈大笑。
“后宫的女人都属于苏丹,尝过苏丹的味道,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人。”
他的神情暧昧,话语轻浮,倒是和这个谄媚贵族极为相似。
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种疲惫。
【算了吧,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难搞。撅金的要钱要装备还要奇珍,撅银的要我篡改后宫记录。】
【撅铜的更麻烦了,要复国寻仇,会限时死亡,又是一个超级大文盲,根本看不懂什么叫革命,一个劲找我要弑君、弑君。哪儿来弑君啊,弑君早革命了。】
【为了说服她,我搞得手忙脚乱,人都要疯了。】
【要不是为了和奈费勒干革命,谁想碰她们?】
【当我冤大头开国库的啊!】
“咳。”奈费勒发出一声咳嗽,掩盖住自己的笑意。
再深的噩梦,都在阿尔图嘀嘀咕咕的委屈抱怨里,驱散得干干净净。
奈费勒叮嘱仆从,“看来阿尔图大人醉得不轻,将酒撤了。”
仆人撤了酒,为阿尔图倒上一杯薄荷茶。
清凉的气息,驱散一室污言秽语,意外的与这样有趣吵闹的阿尔图相配。
有了奈费勒的阻止,一位年迈的大臣终于将话题扳回了正轨。
苛政杂税,民不聊生,苏丹荒淫无度。
他们常常谈论的问题,再度摆上了聚会,引得气氛一阵沉闷。
“说够了吗?”
阿尔图竟然站了起来,抓住了年迈老人的衣领。
“这可是苏丹的天下,你居然敢质疑伟大的苏丹!”
【不要命了是吧!想死不要带上我和政敌哥!】
奈费勒闻声一惊,起身过去阻止。
喝醉酒的阿尔图,扬声大骂。
如同外界疯传的宠臣、走狗一般,歌颂崇敬的苏丹像太阳一般光芒耀眼,而在座的都是蠹虫,不知太阳的伟岸,只知石头缝里的腌臜。
越骂越难听。
偏偏心声慌乱得真实。
【我要带了纵欲卡,一定叫你这死老头和同僚做恨。你们聚众开impart都行,别大张旗鼓的搞革命,真当苏丹死的啊,这都敢当众宣扬?】
这下奈费勒知道什么是impart了。
他立刻吩咐仆人:“阿尔图大人醉了,他要回去了。”
说着拽住了阿尔图的手臂,一路往外。
顾不得去收拾身后烂摊子,终于将阿尔图塞进了马车。
奈费勒也坐了上去。
狭窄马车萦绕着绵长的酒气,足够驱散欢愉之馆的噩梦。
醉酒的阿尔图,依靠在车边,低声嘟囔:
“死老头……话真多……明天上朝就弹劾他……”
奈费勒知道他是装的,也忍不住伸手摸过阿尔图的额发,探看他的体温。
一道吵杂声音如影随形。
【他摸我了,他摸我了,他摸我了!】
奈费勒手一顿。
【嗯?怎么不摸了?哦~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吧。】
【不枉我天天疯狂点魅力、魅力、魅力,终于派上了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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