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次日呈报送来时,朝中竟没有弹劾济宁侯的事情,反倒是黄河水患预警的折子又来了一封。
公主想起昨日王阁老说的话。
“你们都认为谁是合适人选?”王阁老问。
大皇子推荐了一位杜氏门生。
王阁老说:“嗯,是位工部少卿,很懂水道治理。”
张钰也举荐这位杜氏少卿。
顾平西举荐了一位忠武将军。
王阁老只说:“此人素有武名,治军是个好手。”
而昭武公主想了半天,最终说道:“我认为应该找一位熟知京畿道和河南道的官员,最好是当地人,因为水系复杂,若是旁人去了恐怕连当地的河道走向都摸不清楚,熟知当地情形的人做钦差或可。”
“也有道理。”王阁老并未多说,反而问了一句,“各位皇子公子,老臣想问一句,你们是否了解过每年朝堂水灾赈灾防御花费几何?”
……
四人皆无言以对。
接下来陇右道屯田,西北军扩军如公主所料,都被陛下驳回。
呈报准时送到公主府。
渭水连日大雨,河道已经明显开始涨水。
公主翻了翻今日的呈报,依旧是那位杜景之上的折子,此人就算是大皇子一党,也不妨碍他是位能吏。
“那个草包,家里能人倒是不少。”公主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今日仍是大雨,国子监彻底歇了学业,放学子们在家休假。公主让仝志去户部抄录来了历年赈灾情形。
仝志回来说:“我去时大皇子府上的长史也在,应是与我一样来抄录赈灾史。”
过了午时,仝全瞧见尚书府的仆妇今日又从济宁侯府出来,双方脸上略有笑意,特意来向公主汇报一声。
公主闻言写字的手抖都没抖,只说:“知道了。”
“拿上我的令牌,叫仝志再去工部一趟,查一下河南道近几年的河堤修缮情况。”
“是。”
当晚,公主因研究水文路线搞得太晚,睡下不足一个时辰,卧房的门再次被敲响。
“公主,宋世子夜闯公主府,被侍卫抓了,眼下正在偏厅。”方姑姑在门外禀报时语带震惊,显然受惊不小。
公主按着太阳穴来到偏厅坐下,身上披着外衣,脸色疲倦:“宋稷,夜闯公主府是死罪,你想干什么?不想要命了?”
宋稷跪在地上,张张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夜里爬了公主府的墙,被公主侍卫逮到公主面前。
公主等了半天没等到他说话,心中按捺不住烦躁,冷下脸来道:“宋稷,论亲你是我表兄,论礼你是我伴读,本宫自以为对你已经足够耐心,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干什么?”
公主极其不耐道:“你是个武将世家子,做事怎么如此黏糊拖沓?话都说不出?”
宋稷腮帮子动了动,终于磕头道:“公主,请您安排我与苏云见一面。”
公主冷着脸问:“为何见她?”
宋稷苦笑道:“公主,母亲将我禁足,若不是没了办法我也不会来求您,望公主成全。”
公主沉默许久道:“明天晚上,在平康坊。”
“多谢公主。”
送回宋世子,公主惊走了瞌睡,索性让方姑姑点灯看起了赈灾录。
赈灾录上写道:
开元二年,河南道受灾,灾民多达数十万人,抚河南道五十万两纹银,免税三年,下发良种十万斤;
开元三年,河南道修筑河堤,朝廷拨款十万两;
开元五年,河南道堤坝破溃,灾民达五万余,抚河南道纹银二十万两,免税一年,下发良种两万五千斤。
“开元五年赈灾银缩减了?”公主若有所思。
方姑姑在一旁绣帕子,闻言插嘴道:“奴婢曾听母亲说起过,开元五年似乎边境用兵,当时征兵奴婢父亲也在册上,因此母亲记忆深刻。”
“怪不得。”公主明白了,朝廷捉襟见肘之际仍然对河南道进行了抚恤赈灾。
方姑姑见公主看得认真,不由叹气道:“公主小小年纪已经开始操心国家大事,可那宋世子,怎么还如此浑不吝?不怪济宁侯夫人着急。”
许是夜间,公主对方姑姑的言行稍稍宽松些,听见方姑姑如此说也没有制止,只是轻轻翻阅着赈灾录。
方姑姑见不得公主如此劳累便上前道:“公主,不若宋家的事就撩开手吧,宋世子自己立不住,公主再怎么帮他也无用。”
方姑姑放下针线,替公主倒杯茶,“几年前老侯爷在世,公主答应让宋世子当伴读。宋世子原本瞧着玉树临风,不曾想在婚姻大事上如此糊涂。老侯爷过世不足六个月,自己倒为了个姑娘颠三倒四,若不是济宁侯夫人与皇后娘娘沾亲带故,尚书府恐怕根本不会考虑他。”
公主喝了一口茶,平淡地说:“济宁侯府万般不是,唯有一样尚书府就看得上眼:不许纳妾。”
“这......”方姑姑倒是没想到,济宁侯府至今为止确实没传出什么内宅阴私。
“陈家姑娘是尚书府的掌上明珠,多少人等着求娶,为何挑来挑去定不下来?”公主抬起眼皮撩了一眼方姑姑,又翻了一页赈灾录道,“嫁给哪个高官权贵家中,后宅能一片安宁?唯有济宁侯府。”
方姑姑恍然大悟,但转瞬又忧虑道:“公主既知其中关窍,为何还要让宋世子与苏姑娘见面?这不是办了坏事吗?”
公主看不下去了,她将赈灾录丢在桌上,令方姑姑备轿,明日一早去商户女家。
方姑姑不解:“公主您去她家干什么?”
公主道:“宋稷求到我这,想必是真的没法子了。让他们见一面说清楚也好。再说济宁侯夫人不是好相与的,此事若不能从源头解决,苏姑娘没什么好下场,人家一个本分女儿,不该为宋稷的成长受这般罪过。我去劝劝这位姑娘,若能想得开,与宋稷好聚好散,大家皆大欢喜,若不能,也算我与宋稷好友一场,尽了情分。”
一早侍卫李四领着小轿来到宣阳坊,敲开一处院门。
里面出来一位姑娘,姑娘一见到李四便惊住,李四与姑娘说了几句,姑娘咬咬唇道:“贵人请进来吧。”
小院简陋,姑娘父母回避在屋内,唯有姑娘一人。
公主从轿子中下来,四下打量了周围的陈设,最后视线落在这位商户女身上。
她很局促,宋稷的玉佩缀在她胸前,玉佩上的璎珞打得很漂亮。
公主背着手微笑道:“苏姑娘,别来无恙。”
公主与商户女苏云年岁相仿,公主惯常喜欢穿束臂类的衣物,显得高挑飒爽。苏云家中本就做布匹生意,公主身上的衣物无不考究,一看便知是宫中极难得的手艺制作而成。两相对比高下立见,衬得苏云宛如乡野村姑。
商户女苏云站在几步开外,面色不佳,似有羞愧又似恼恨,心思电转之后弯下腰身,深深拜服道:“苏云拜见公主殿下。”
侍卫李四本欲上前扶她,但公主制止,亲自上前扶起她道:“苏姑娘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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