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鸢尾》
邮轮于八月下旬从嘉海港启航,环东南亚而行。
这次除了参加活动的宾客和工作人员,还有众多普通游客。
也是直到登上邮轮的第三天,安珏才遇到了之前在旗岭认识的两位彩妆师。
回到房间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算是谢了先前对方相赠的化妆刷。
安珏送不出太好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好,但先前在嘉海照顾倪宏韬,路过品胜大街的Lamer专柜,想都没想就定了两套。
也是直到送出手,她才想起,是因为自己用过这个品牌。
年初她的手被车窗夹伤,袭野托卓恺送来的,就是这个牌子的护手霜。
和袭野分开,已经过去了十天。
过去十年都这么过来了,可这十天,每一秒都在熬。
她还是想和他解释,但他的电话再也无法接通。
也是再次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之大,他可以完全掌控她的行踪。可如果他不想让她找,那她就永远也找不到他。
其实电话接通了又怎样呢?当分开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都像纠缠。
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遗憾。
就像澹怀坊别墅庭前的那棵木棉树,从她来,到她走,都不在花期。
也像他们注定无果的爱情。
但她经历过,也拥有过。再幸运也没有了。
在邮轮演奏的钢琴家Andrew是位英籍华裔,现住利物浦,中文是很地道的京腔,人也幽默。
安珏询问对方的要求,没聊几句,话题就偏了。英国人普遍是三句话离不开足球的。
两个月前,利物浦俱乐部刚拿到欧冠。半决赛对阵巴塞罗那的安菲尔德奇迹,Andrew逢人就讲。
“最后阿诺德开欺骗性角球,奥里吉垫射反超,我兴奋到血压狂飙,直接送医院了。”
安珏惊了惊:“那您没事吧?”
Andrew摆手:“有事的话就不会坐在这啦。有机会一定要去现场看比赛,和电视上差别太大了。一辈子就算只有那一次,也很值得。”
安珏咂摸着这句话,怔了半晌,也跟着笑起来:“是啊。”
Andrew和她握手:“说起来,我和安小姐还是一个姓,这就叫缘分呐。”
可Andrew不姓安,第一次亮相演奏后的酒会上,安珏才知道他曾祖父还是住王府的,一家人移民前都没改过汉姓。
有人调侃他,老皇亲居然屈尊来给自己演奏。
Andrew不推辞也不羞愧:“这点小心思能博君一笑,挺荣幸的。”
开玩笑的那些宾客,多少带着“零落成泥”的目光看他,但他不在意。
在幕后,他还和安珏聊天自娱:“我有个族侄女,京戏唱得倍儿好,但她自个儿觉着抬不起头。要我说凭本事赚钱嘛,不寒碜。”
但Andrew的随和仅限于工作之外,他对调音的要求高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第二场演出前,安珏临时被他叫去。一进大厅就听到了急切的琴音,宣泄着演奏者的不满:“怎么搞的,玩儿呢?中低音区音准飘成啥样了?”
安珏第一次看到Andrew冷脸,船舱气压都低了,她一时竟不敢喘气。
调音结束后,她用音准仪测出来的音分偏差小于1,完全符合专业演奏级别标准。
但更专业的人就是有更高的要求,这本身也是安珏的责任:“抱歉,我这就检查调试。”
Andrew看着时间:“演出还剩一个半小时,你看着办。私人情绪不要带到工作里。干不了,到下个停靠点就给我走人,让能干的人来替。”
是自己最近的低情绪被看出来了么——安珏沉住气:“我可以的。”
她蹲下身,来回旋紧中低音区的弦轴。过程中演奏家和几位助理经纪人的目光如芒在背,一动不动,她确定旋紧了,才起身说:“船上潮气把这几条弦压松了,已经补了张力。”
Andrew 默不作声坐下,一串音阶淌出,他停手抬眼,没说好坏:“你觉得这样就够了?”
平时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人,却在专业领域释放绝对的公子脾气。有话不直说,专要别人诚惶诚恐地去猜。
安珏猜得手脚发麻,围着钢琴找了好几个角度,又弯下腰去观察击弦机部分。弦槌的绒毛上沾着层极薄的雾气。遂从工具袋里抽出干绒布,贴着弦槌逐一吸附水珠,动作精密小心,如用镊子夹起比蚂蚁腿还细的丝线。
一个小时后才直起身,手肘酸得不像是自己的,腰更是没了感觉。
“请再试试。”
Andrew 再试,音阶清亮如故,他身边几人面面相觑——根本听不出区别。
而他抬眼时眉峰终于松了些,没说话,只朝外扬了扬下巴。
安珏无声收起工具,知道这才算是过了。
对于Andrew 的突然翻脸,她并不觉得幻灭,或是受到刁难。
Andrew 这人取象于钱,外圆内方,很有点通达人情的境界。与之相处界限分明,完全不用多心。
此行能和这种人共事,不得不说是她的幸运。
但当Andrew私下里第三次提起他俩聊得很投缘,掏出手机问:“能加个联络方式吗?”
安珏还是拒绝地很干脆:“不行。”
Andrew撇嘴:“绝情。”
安珏忍俊不禁:“个人怪癖,望您谅解。”
“解,解。我度量大,如假包换一好人,船上其他人模狗样的家伙就不好讲了。小心糖衣炮弹哦。”
Andrew的好意提醒,安珏照单全收。
她早已对权贵祛魅,不会以为出身决定品行。
何况邮轮上再怎么纸醉金迷,过去轰动一时的外围不雅事件,也发生在这里。
除了工作所需,安珏几乎不离开客舱。
邮轮行进五天后停靠港湾,新客上船,拥有停靠国签证的乘客也可以下船游览。
安珏一心复盘着上次的工作失误,趁着船上没什么人,又提前去了会客厅调音。
邮轮上的会客厅,比一些城市的戏院还要大。
大厅挑高做了两层半,真有点泰坦尼克号的意思。但不是电影里的英伦庄园风格,厅中也没有路易十五风格的大楼梯。结构倒是有点像过去的明中礼堂,上层宾客可以全景俯视下层。
或者窥视。
高二那年的合唱比赛,安珏就感受过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鬼使神差的,她朝上瞟去一眼。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有。
她竟然失望到心痛。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那个人可以出现。就像过去很多次,袭野跟在她身后那样。
她真是虚伪又矛盾,明明受不了半点控制,却又在某些时刻流露被支配的渴望。灵与肉住在同一副躯体里,却生来就不像一伙儿的。
又或许,她只是太过想念他。
晚上照例有舞会,跳完品酒,品完再跳。没有入场限制,人人都可以参与。
安珏跟两位彩妆师一起赴会,她不会跳舞,但看别人跳也赏心悦目,必要时还可以替两个女孩挡酒。
陆续有人请她入场一舞,她婉拒了,诚恳地说自己确实不会。可当她对第四个人说抱歉,中年商人却忽然扣住她的腕子:“邀请你是给你面子,一个破调琴的下女,还摆起架子了?”
那手心的滑腻,没揩过几年油到不了这程度。
对方一看就是普世意义的成功人士,在这种场合都敢威胁。安珏真反抗了,恐怕也没人帮她。
何况这是工作最后一程了,没必要花力气对付这种麻烦。
安珏笑着点头:“那好,谢谢您的赏光邀请。”
于是接下来两分半钟的舞曲,商人油光瓦亮的手工皮鞋,被安珏踩成了劳保用品店的热销款。
说她是故意的吧,她确实不会跳舞。
要说不是故意,一个学钢琴的能把圆舞曲当成四拍来跳。
故意了一半吧。
那商人忍无可忍,原本虚揽着安珏的腰,改为不轻不重地捏着。
安珏立刻反掐。
艰难周旋间,商人的手被制住,恼羞成怒:“妈的,你谁啊?”
“就一个破弹琴的。”Andrew彬彬有礼接过安珏的手,“轮到我邀请安小姐跳了,您那边请。”
商人无奈下场,回头又剜来一眼。Andrew满不在乎地转了个身,替安珏挡下这视线。
安珏叹道:“谢谢。”
“这种人动歪心思不分时间地点的,跳完我送你回房。”
“真不好意思了。”
“小事儿。你该担心,我是不是他的同伙。”
“我是说接下来跳舞不好意思了,你皮鞋也要遭大殃。”
“好说。刚才见证过你的舞技,我特意换了旧鞋上来的。”
“……”
Andrew送安珏回房前,顺道也送了两位彩妆师回去。
安珏再度道谢,关门前却被他一臂拦下,卡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把安珏吓了一跳。
从理智上来说,她不该对船上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但情感上又不愿去怀疑对方。
好在她反应快,既然门关不上,干脆直接大开。
就算没人经过,监控也拍得更清楚。
然后她就看到Andrew把手撑在舱壁,谄媚一笑。
“再过一站我就下船了,安小姐,不知能否加个联络……”
安珏直接把门摔上了。
关上了还听到他哈哈大笑:“怕的话就把门关紧点,回见内您。”
这晚的邮轮并不太平。
进了公海区域,孟加拉湾风暴从喇叭口地形逸散而出。风暴虽不在航行范围内,邮轮却还是受到了影响,颠簸不止。
而且船飘在海上,客舱内湿度很高。安珏又有些头疼,止痛药吞了两片,效果并不明显。
饶是她睡眠质量再好,也很难睡着。
更何况,通道外一直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是凌乱交叠的脚步声,伴随着男性粗重的气息,间或有女人的嘤咛。但凡有点廉耻心,就不该去偷听。
但此刻,安珏整个人都已经贴住了门板。
只因她听见了女人含糊不清地在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啊?”
而那个商人,则用之前在舞会上威胁过安珏的声音,低声诱导着:“你能不知道吗?”
“讨厌啦。”
女音娇柔得像一滴萃取的酒液,饱含醉意。
或许他们本就是情人?抑或是,愿者上钩?
在这样的地方,不足为奇。
何况Andrew一再提醒安珏,没事不要开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马上就要从这份工作脱身了,何苦趟这浑水。
安珏在床上翻了个面,舷窗之外,海浪比夜还黑。
可半分钟后,她就坐起身,打开了门。
因为在女人出现之前,商人可疑的脚步声,就在安珏门外徘徊已久。
安珏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无辜之人,代她受过了。
今晚在舞会上,那个商人就是因为知道安珏是个调音师,没背景没威胁,才敢那么肆无忌惮。
门外被他诱哄的女人也是这样吗?
安珏想了又想,还是没法说服自己作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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