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鸢尾》
果然,说多了,就是会说错。
安珏好几秒没回答。
袭野叹气:“抱歉,我不是要管——”
安珏却是笑了:“你猜呀?”
袭野先是有点发怔,但听安珏这么说,也释然了:“没什么,你接吧。别聊到太晚。”
安珏想了想,应道:“嗯,那晚安了。”
“Gute Nacht.”
他回应的晚安是德语,非常动听。
安珏从前看德甲联赛,总觉得德语词根冗长,发音顿挫粗犷,像把生锈的锯子。
但有些专属于本土语境的词汇,就是无法用其他语言精准表述。
好比德语里的Waldeinsamkeit.有人把它翻译成“林中孤寂”。那是种独自走在森林里,和自然合二为一的感受。
袭野最后说的这句晚安,澄澈、疏朗,就很像那片森林。
而她走了进去。
另一通电话随之接通。
“玉玉,睡了没,了没——没?”倪稚京说话声音很小,却有回响。
安珏还沉浸在上一通电话里,当时不好讲,现在肉麻话张口就来:“没呀,你想我啦?”
倪稚京居然没听出来:“那是想,想得要死。咱都多久没见了。就你那个黑心老板,老灵通,周扒皮。你能不能趁早把他给炒了?刚过完年就可劲儿造你,拉磨的驴都没那么用的。”
“你也知道他才是老板,我还能倒反天罡吗。没关系啦,我现在休假两天。”
“才两天!遇到这种事,我们就该学习陈胜吴广,以下克上,推翻上层阶——”
“好啦好啦,说正事。”
倪稚京不贫了,干笑道:“哦,好嘛,这么晚找你那肯定是有点事。我家保姆,就庞姨啦,她有事回老家了嘛。然后我家得福,现在它一条狗在家,怪可怜的。你方不方便明天去我家投喂投喂,再给它弄下楼,溜它个三四圈?”
“你出远门了?叔叔阿姨呢?”安珏很快猜到,“你是不是在医院?难怪说话有回音呢,谁生病了。”
“哦,哎,老倪本来不让我说来着。”
“叔叔生病了,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怎么说呢,长了个瘤,良性的。就是没长对位置。前列腺嘛,呵呵。”
病人最不需要的就是羞耻感,安珏完全不觉得尴尬:“你现在在哪?”
倪稚京咂了下嘴巴:“医大附属二院。”
都到全省最好的医院了,潭州治不好吗?安珏紧张起来:“真的不严重?你别骗我啊。”
“什么呀,别咒我们家老倪!”
“对不起对不起……”
“那倪得福就交给你了。我家门锁还是那个密码,还记得吧?”
“记得呢,知道了。”
倪稚京打了个哈欠:“都这个时间了,你赶紧睡吧啊。”
“你也没睡呀,是要陪床吗?”
“嗯,雪妹连轴转了好几天,身体受不住,我给她在品胜酒店开了个房休息。但明早八点就手术了嘛,我得紧紧盯着老倪,免得一个不注意他又偷吃偷喝的,那还了得!”
“病床号告诉我,明天我去陪你。”
“不用不用,你难得休息嘛。都是小问题的啦,我自己可以。”
倪稚京看上去万事不经心的,做事其实特别周到。
安珏依旧不放心:“好,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我说。不行,我还是得去看你,我——”
倪稚京又撕开一根能量棒,边嚼边吐槽:“哎呀,你咋这么啰嗦。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呀玉玉?”
这话正中心事,安珏组织了好久语言,才忐忑开口:“稚京,如果我做了你无法接受的事,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倪稚京立刻严肃起来:“你杀人啦?”
安珏什么都没在吃,却噎了一下。还得是倪稚京,跳脱得让她无力招架。想了想,她故意反问:“如果我说是呢?”
倪稚京又咬了一口巧克力坚果碎,牙齿高速搅拌中:“如果是这样的话,嗯,包庇罪判几年来着?”
安珏没吱声,心口热乎乎的。
“虽然但是,无论发生什么,我对你的底线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背叛我们的——”
安珏的心提起来,不要背叛我们的过去?友情?还是记忆?
倪稚京总算把能量棒吞下,字正腔圆地补充道:“我们的祖国。”
倪稚京挂断电话好一会儿,安珏还在发懵。
笑是真的想笑,但仔细一想,她还是觉得倪宏韬的病情,没有倪稚京说得那么简单。
她这边也正要挂电话,听筒里冷不丁响起熟悉的低声:“倪主任病了?”
安珏吓了一大跳:“你怎么?”
袭野答得平静:“你前面应该是点到合并通话了。”
“所以……你都听见啦?”
“嗯,听见你工作忙,但不和我说。”
还听见她问倪稚京那句:如果做了你不能接受的事。
相较他而言,她更在乎好友能不能接受。
而且她也从来没用那样的语气说过想他。
从内衬拿出烟盒,指腹摩挲着打火机的银盖,一张一合,犹豫片刻,还是搓动砂轮,点燃了一支烟。
可安珏正心虚着,听不见这些动静,只想倒打一耙:“那、那你刚才怎么不吭声啊。”
袭野轻轻吐出烟雾,见招拆招:“我以为你还有话和我说。”
安珏本来还想怪他偷听通话,但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恐怕也暗戳戳地不想挂断,将错就错地听下去。
而且是她自己按错键在先,争起来也不占理。
很认真地想了想,她先灭了气焰:“好吧,这事怪我。我也是时候去学学怎么玩转智能手机了。”
袭野脑子跟着转了个弯,只是笑。
“别笑我,你也要学。上回在车里,是谁掐我手机扔到后座,结果掐到免提的?”
“……”
袭野哑然良久,是又想起了年前的场景,那未竟的欲念。是她非要提起的。
“上回在车里,我其实有想过。”
安珏没多想就问了:“想过什么?”
现场DJ的报分到了5:0,拜仁锁定胜局,莱万完成了梅开二度。他冷静旁观,一根烟即将熄灭,垂直摁下,灰烬在水晶缸里溃散。
他摇头:“没什么。”
“说啦。”
“怕吓到你。”
换做以前,安珏最是要反驳的,她就没有什么在怕的。
但是现在,他俩的关系陡然进展,一些不合情也变得合理。
再有前些日子那个压抑的激烈的吻,安珏早也不是无知少女,她其实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反应,自己的反应,都足以心惊。
因此罕见的,她像是默认了,什么也没说。
袭野收住回忆,催她:“真的很晚了,快去睡吧。”
安珏问:“那再说句德语给我听好吗?很好听。”
他说了一串颇长的句子。
“什么意思啊?”
“你猜?”他卖了个关子,又说,“别想了,晚安。”
挂了电话,安珏耳朵还是热的。
他这么说,可让人怎么睡?睡不着。用浏览器搜了德语的“我想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好像都不是刚才从他口中念出的音节,念得也太快了,简直狡猾。
什么时候他的德语也说得那么好了,好到信手拈来。
从前念书的时候,安珏好为人师,指点过很多同学英语。
有些差生得了便宜还卖乖,句句经典:“我那是没有认真学,我要是认真起来,你们哪里是我的对手?”
安珏也教过袭野,他其实很聪明,后来即便起步晚了,可只要他想学,就一定能学到精通的程度,却也从未抱怨过自己早该如此。
因为心里惦记倪家的事,安珏很快就把这句话抛到脑后。
第二天她起得特别早,往锅里压了米粥,蒸笼叠了三层。做完早餐,又着手处理起正餐的食材,拔掉上海青有虫洞的叶片,洗净切段,菜帮不要。肉块也用胡椒和料酒腌过,装入保鲜盒。奶奶只需要放在锅里随便翻炒一下就行。
这时高压锅的气刚好放光,蒸锅关火。安珏将不锈钢保温组合拆开,摆好。小米粥倒进圆筒,盖子对准塑胶密封圈的螺纹,用力旋紧。
三层饭盒也装好了几样热菜。
做完这一切,尚且不到早上七点。
回到起居室穿衣换鞋,奶奶刚起。安珏交代了一下情由,奶奶也怪担心的:“稚京爸爸年纪虽然还轻,但要动手术,还是可大可小的啊。一定要注意才行。”
安珏点头:“别光说人家,昨天药是不是忘吃啦?”
奶奶的眼睛不自觉地往上飘:“是吗?好像吃了啊。”
“真是的,下次不可以忘。”
“好啦好啦,你路上小心呀。”
安珏不是怪奶奶,她是怪自己。一个劲也不知道瞎忙什么,连老人忘吃药都才注意到。
更别提从前,她一个人跑去嘉海,和奶奶赌气那么多年。
现在回想起来,只剩满满的亏欠。
子欲养而亲不待像个魔咒,所以她才会对倪宏韬的病情尤其挂心。
倪家几年前换了新房,现住址位于中心区CBD附近,两百多平的大平层,装修走的欧式奶油风,布置也温馨合宜。
密码锁解开,都说狗的嗅觉灵敏得不得了,瞬间就能分清主人和旁人。但倪得福是个例外,一听到开门声就不管不顾地冲上来,朝着安珏猛扑之前紧急刹车——它这才发现认错主人,装傻卖乖地蹲在一旁吐舌头,眼睛却不老实,就盯着安珏手中的袋子滴溜溜地转。
安珏果断把保温饭袋搁在门外,以防不测。关上门,到阳台找狗粮,五十斤豪华营养装,一次性给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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