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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祚雪》

第 69 章 波涌

第69章波涌

【“我再给你亲一下,好不好?”】

司珹僵硬地停住脚,默默转了回来。

季邈已经跨几步到他跟前。瞧着司珹长垂的眼睫,问:“看见我,躲什么?”

“药苦,”司珹轻声说,“舌根全是味儿。我想吃糖,寻洲。”

季邈一把捏住他的腕,抬了起来。

“那这是什么?”季邈剥出他掌心的荔枝,将那颗已被捂得稍稍温热的果子搁到手里,上下抛着玩儿了两遭。

“先生是不喜食荔枝,还是嫌它不够甜?”

司珹忍了又忍,终于一把夺回来,说:“外祖还在等我。”

“我知道啊,”季邈笑了一下,“外祖等着你,我也等着你呢司折玉。那么你来挑好不好,现在想先见哪一个?”

司珹抬脚就走,擦身中撞过季邈肩膀,目不斜视地进了温泓房间。

温泓果然在书房小案几处。他应当是刚用过晚膳,丫鬟们正撤着碗筷。温泓抬眼见是他,和蔼地问:“折玉吃了吗?”

司珹脱了靴,跪坐在季邈方才坐过的蒲团上,端端正正覆手膝上,温和道:“多谢外祖,已经用过晚膳了。”

温泓点点头,又啜了小口茶。司珹却觉察出异样,前倾间问:“温老可是有烦心事?”

“方才小邈同我参禅,说起庄生梦蝶之典故。”温泓问,“折玉,你怎么看?”

司珹面上不显,手心却已攥住了衣袍。他在被揉皱的布料里,轻声道:“学生以为,蝶在梦中方成蝶,梦碎或镜破,如水中倒影零散,难以再觅行踪。就算醒后复得之,蝶已不是梦中蝶,人也并非镜中人。”

“前尘种种,皆化云烟,今世历历,正当途中。”温泓笑了一下,“你是好孩子,晓得困则惘,不困方能破。那么小邈的心意,你可已知悉?”

司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他同澜妹一样,是个痴情种。”温泓和蔼地问:“但外祖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司珹一怔:“我……”

他在这瞬间心思纷杂——温泓骤然间自称“外祖”,难道季邈当真已经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前世今生、怪力乱神之事,若非亲身经历过,又怎会轻易相信?

游廊下铃铎晃,夜风凉凉,袭入竹帘窗。司珹在稍稍湿润的空气里,被小风濡湿掉思绪。饱满的酸胀的一切都填充着他,叫他心间柔软,又叫他惶惶然不敢直视。

季邈说了多少?温泓知道了多少?又信了多少?

司珹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敢又不敢继续往下想——别说回答温泓,他这会儿连直面季邈

的勇气都没有。

司珹很清楚这世上压根儿不需要有两个同根同源的人。如果对方为天潢贵胄则更应如是。

眼下他能留在季邈身边因为他是季邈的谋士能为其出谋划策助其逐鹿问鼎。谋士系附于主君却并不与主君争其辉。若谋士一朝也成主君则一山难容二虎哪怕他无争夺之意可怀璧已是罪。

届时哪怕季邈信他爱他可今生亲人也定然会坚定不移全然信他么?

两身共存于一世还是太荒谬了。这世间万万秩序礼法竟没有一条能容得下。

司珹不敢赌害怕连现在朦胧的亲情也失去。

更何况……更何况他在不久前刚刚定下心来以如今“司珹”的身份试着接纳季邈。

司珹揉着衣袍指腹相互搓捻已经微微发了烫。

他被夹在乱流里周遭的话语变作镜名为“季邈”的前尘原本被打破被掩埋被他刻意翻扣下去。

他如今得是“司珹”方才能承得住今生热切的情感——否则这种关系究竟算什么?他和他自己拥吻或许将来还会和他自己……

司珹难以想象猛地咬住舌尖生生逼迫自己就此打住。

这沉默落在温泓眼里便变了味。温泓细细打量着这位小辈见他眉头紧蹙、目中犹疑便知一切方还没有尘埃落定。

“折玉”温泓说“你给不出答案心还乱着吧?”

司珹轻轻点了头。

“此事非儿戏。谨慎待之自当为上策。”温泓劝慰道“我见小邈情真难捱他可曾迫于你?但是情之一字分明最难强求。眼下他绕着你圈着你叫你看不清叫你想不透。”

温泓顿了顿轻声问:“或许你们应当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才能真正求得本心。”

司珹猛地抬起头问:“外祖的意思是……”

温泓面色不变将简家事复讲一遭又道:“今日宋朝晖进宫却被陛下革职一月禁闭家中采青阁案换了人接手。你身为他的常随

“如此以来折玉若愿意可随伯涵往安州乃至共岱安至越州境探探东北边军形势如何安定侯应伯年如今处境又如何。”

“两日后车马便启程你若是想去……”温泓顿了顿叹气道“折玉这终究得问你自己。”

***

司珹从房中出来后月已近中天。

季邈候在游廊下等着他折软枝编了两只蟋蟀同温宴斗着玩儿温时卓凑在旁边围观这一大一小。

司珹出门看见了一瞬间想上前却又生生止住了脚。

门扉声逃不过季邈的耳朵

少年人侧目回望瞧见了司珹便将那只草蟋蟀往温宴手心一塞又将温宴往温时卓怀里一塞。

温时卓心领神会抱着小侄子一溜烟跑了。

游廊中便只剩下两个人。阶上的方才后退半步便被跨步而来的捉住了腕。

“往哪儿去?”季邈隐秘地说“先生想与我同入外祖房中拜会也是行的。”

司珹闭了闭眼轻声道:“季邈。”

季邈勾着唇角问:“嗯?”

“段……那位简公子是不是已经等了咱俩大半天?”司珹别开眼不看他只催促道“走吧。”

季邈碾着犬牙从齿缝中蹦出了一个“好”。

司珹走得格外快季邈不紧不慢却始终随在他身后半步处。直至进入简牧云房中后者虚弱地转头望了过来。

他瞥见季邈时呼吸一滞待瞧见一双水波横生的眼出现在陌生面庞上时又倏忽愣了神——简牧云在这瞬间明白了很多事却又坠入更深的雾霭中。

他拜过季邈踟躇道:“张大人……”

“但我如今该叫您什么折玉先生么?”

“鄙姓司”司珹温声道“简公子随意称呼即可。”

简牧云愣愣地抬眼四目相对间双方都没有再言语。

夜风吹柔了此刻的沉默喧嚣杂乱的一切好像都散掉司珹在风声里将颊边碎发别到耳后。

“两日后舅舅将启程往安州雾隐山庄长住三月与国子监学生一起核查最近一批十载名册。”司珹温声细语地问“雾隐山庄曾是简氏百年心血公子想同往么?”

“或者往云州越州乃至天下各处”季邈轻声道“世间已无段隐青你自由了。”

简牧云没有答话他咬着唇摁在薄毯间的手却在发抖。

半晌他就着坐姿深深拜下去将头埋进被襦里。泪无声滚出来濡湿了布料。

“我回安州去”简牧云抑着哽咽说“多谢世子、先生与温老。”

***

司珹与季邈同回阁楼后便知今晚这一遭再躲不过。

对方铁了心要找他说清楚

“屋内暗瞧不清。”司珹垂眸道“点着灯才好说事情。”

季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火折说:“我来。”

司珹便硬着头皮回到蒲团慢慢坐下了。风透过竹帘带着小股雨后清新的潮湿劲儿稍稍安抚了司珹纷乱的思绪。

司珹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季邈已经脱靴踩上了竹席。

他干脆利落将小桌案搁到旁侧去了。

司珹微微睁大眼

,诧然道:“它也挡你道了?”

“今夜你我是在谈什么?”季邈盘腿而坐,说,“折玉,私事不需要上桌。”

他倏忽前倾,直截了当地问:“今日你睡着后应了我的名,自己已经知道了吧?”

司珹双眸低敛,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季邈说,“听不懂。”

“我知道的意思。”司珹软声道,“我又做梦了寻洲。”

季邈瞧着他,神色幽微地问:“这回梦见什么?”

“你。”司珹说,“我的梦里都是你,我陪着你寻洲,你却在雪里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陷在冰窟里,出不去,后来有人来找,他远远叫你阿邈,你不应声,我又着急又担心,害怕他就这么走了。”

“所以你代我应了声?”季邈缓缓咬着字,以气音问。

“阿,邈?”

司珹心脏一颤,说:“你才是阿邈。”

季邈深深看着他,问:“那么在梦里,你究竟是谁呢?”

“我陪着你,我……”司珹喃喃道,“我陪着你,我没离开过。”

“先生陪着我不走,”季邈放柔语气,问,“是放不下,还是舍不得?”

司珹点点头,默了片刻,重复道:“我没离开过。”

季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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