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第33章海棠
【“何故如此急不可耐?】
“已经落到怀里的东西,季邈略微得意地问,“这位公子,难道还指望我还么?
司珹低垂眼眸,柔声说:“这花我可宝贝得紧。你瞧着仪表堂堂,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落红无主啊。季邈佻达道,“你要我给,准备拿什么东西来换?
身侧戚川忽然咳嗽一声,二人均侧目,瞧见了队尾正入巷,瞥到那将掀未掀的轿帘。司珹收回眼,温驯地说:“郎君想要什么呢?不若今夜子时带着花,自己来说,在下楼阁静候。
后头季瑜探出头时,院墙便只剩下海棠花锦簇了。队伍依旧缓缓行进着,最前面的兄长共副将戚川骑马而行,二人之间并未交谈。
雨声细细,流风绵绵,马蹄车轮俱响在咫尺,干扰掉耳目的判断。
“汤禾,季瑜偏头问,“方才你有听见兄长和谁讲话么?
“未曾。汤禾为他披上薄氅,同样探首出去,蹙眉道,“公子,这就是宿州温氏的宅院,温秉文如今任朝中户部尚书,掌户部实权。一旬前,王爷同宿州温太爷取得了联络,想来他也已经致信温秉文。
季瑜瞧着海棠的蕊,说:“那我可挑着兄长空余之时,一同登门拜访了。
***
到皇宫时,衍都的雨仍没停。
白玉石阶上淌着水,荣慧见了肃远王的一双儿子,连忙小跑来打伞。口中唤道:“世子爷,二公子,陛下已在暖阁中等候多时了。
季邈季瑜二人随他入殿,幄帘一掀,暖阁中静得可怕。长治帝其人并不在正堂,如今大殿空空荡荡,惟有博山炉中白烟细长,袅然飘过铜质仙鹤,又绕白帛几圈,隐匿于紫檀木宽屏后。
季邈瞬间就明白。
长治帝根本不愿见他与季瑜。
对于一个父亲而言,这实在是人之常情。人过中年,忽然痛失爱子,任世间谁也难以接受。这种时候再见别人的儿子绝非宽慰,而是一种更加漫长细密的苦痛,似被蚁兽啃噬掉血肉。
可是长治帝又不得不见他们,他贵为九五至尊,贵为天下之首,却也要受到祖宗礼法的教化。为君者不仅为人父,更为天下之父,喜怒哀乐都会被无限放大,季明望既然以守礼著称,就必须将这些事情做到无可指摘。
年近花甲的荣慧赔着笑,满脸堆褶道:“劳烦二位小王爷,在此等候片刻。
他话刚落,罗縠轻纱晃荡间,苍老的声音就飘出来。长治帝声音低沉,说:“带他们进来吧。
季邈与季瑜方才绕过屏风,入了内堂。
须弥
座上的帝王掀眼看他们,他大病初愈,竟瘦得微微脱了相。此刻季明望身着白衣,朝跪下去的二人勉强一笑。
“阿邈,季明望先看向季邈,说,“十年不见你,竟已长得这么高了。如今冠礼可行了么?
“皇上垂爱,季邈答道,“我三月底方满二十。但此为小礼,不必拘于片刻须臾。
长治帝咳嗽两声,荣慧便立刻自内监手中接过盏,亲手奉上了时刻温润的梨汤。长治帝饮尽一盏,方才重新开了口。
“你未到二十,已挂帅朝天阙整整一年,调兵遣将保家卫国,实乃我大景的好儿郎啊。长治帝垂着眼,慢吞吞地说,“当年,你父亲也是这般少年扬名、声震西北。如今他已在阳寂二十年,身子骨可还硬朗?
“父亲年前受了重伤,现还在反复,不得已常常回府修养。
开口答话的是季瑜,他拜下去,说,“临行前,父亲还曾托阿瑜帮其寻太医院开几方良药,望陛下成全。
这话将另外二人的视线都引向他。
“你母亲便是那瑾州李氏女,长治帝顿了顿,才说,“小阿瑜,原本也已经长这么大了。朕此前,还从未曾见过你。
“陛下抬爱。季瑜垂着眼,“阿瑜从小多病,幼时体弱不堪行,只好远隔千里遥遥挂念。如今终于得见陛下,实在感慨万千。
长治帝忽然前倾一点,问:“你感慨什么?
“陛下为万万人君父,深明大义,贯行仁德。季瑜道,“今春太子为万万人而往,其恩其德,天下共睹。太子虽不幸薨于南巡,然为子仁孝,为臣忠义,为君博爱,也必将感念于万万人之心,为千秋所载。
长治帝靠回须弥座上,眯着眼道:“你这些年里闭门不出,读了不少圣贤书吧?
“是,
“好!好孩子。长治帝抚掌而笑,“你母亲将你教得实在不错——荣慧。
荣慧立刻前踏一步,低眉顺眼道:“奴婢在。
“回头差太医院询好病灶,多开几剂良方,快马加鞭寄予肃远王。长治帝说着,复转向殿下跪着的两人,轻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朕身体有恙,改日再同你二人叔侄小聚,互诉衷肠。
***
入夜时候细雨歇,衍都满城氤氲水雾,街上灯笼也都取了,一派潮湿冷清,晦暗难辨前路。
季瑜自出殿到坐上马车,一直咳嗽不止,回府后便被汤禾搀进了房内小憩。季邈脱了朝服换上便装,他既没骑马,也不佩剑,揣着海棠花轻巧一翻跃,便潜入了景丰巷。
长巷被夜色浸得透彻,今夜无月
身侧惟有小风拂过。季邈贴墙慢慢行步子始终有些沉重直到他偏头拨开花枝时瞧见了温宅临巷阁楼里微弱的光。
烛焰映亮了方寸天地成为一种黑暗中的牵引腥重的雨雾在消散季邈才刚行至墙外阁下那窗便被支起半扇。
“小郎君”司珹柔声问“还有两个时辰方才到午夜子时。何故如此急不可耐?”
“有人候在阁楼我怎么舍得叫他一直等待?”季邈微微一笑卖关子道“况且今夜在下倒也不全为府中某人而来。”
“那还傻站着做什么”司珹歪了歪脑袋催促道“你赶紧进来呀。”
“处理完别的事我还等着赎回花呢。”
季邈头一回来温府忍了又忍终究没有直接翻墙。
他好歹将旖旎心思收干净了
这位温家表兄今年二十一岁长得白净斯文承荫入国子监中治学如今暂未担任任何职务。
二人等着温秉文回府共商不过寒暄半个时辰温时卓便贴心道:“司公子七日前到衍都如今已在阁楼中等待世子多时了。”
季邈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推阁门而入时司珹正自屏风后探身望来身上仍是清晨那件白衣。云袍广袖腰封却收得紧这么一前倾腰背曲线全被勾勒出来像是毫不设防地翻出了柔软的腹。
司珹朝他一伸手问:“我的花呢?”
“怎么开口就要?”季邈说“总不能这样轻易就给你白叫我跑这一遭。”
司珹冁然而笑问:“那将军想要什么?”
“我有惑未解想要请教一二。”季邈将海棠放在桌上推至两人中间“你在蓬州长赫城时可曾亲眼见到太子尸身么?”
“不曾但断肢的确找到了。”司珹说“**并非瑾州李氏所为我碰见个可疑之人已派人时时跟随。”
季邈冷然道:“太子尸体没找到那么上书就是谎报了。”
“是。眼下这些为官者最怕麻烦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司珹问“今日入宫同陛下谈了些什么?”
“陛下依旧忌惮我父亲试探口风呢。”季邈说“季瑜比我心切抢着去消除陛下疑心。他话说得甜又捏着分寸倒真讨得了几分欢心。”
“这样说来二公子好像比离开阳寂时稍稍成长了些。”司珹伸长手指去勾那花饶有深意地问“那么......将军你呢?”
他指腹探进重蕊曲了小半节食指刚准备勾花入怀便被季邈摁住了
手腕。
“屋里晾了半天怀中又揣了半晌早不新鲜了。”季邈微微眯起眼“沉湎旧情非你所爱吧怎么刚在阳寂教完我自己反倒忘记了?如今我身边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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