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第21章寒芒
一时寂静,季瑜手间的小提灯是这囿唯一的暖色,另外二人俱在月影里,瞧不真切。夜风忽卷檐角雪,将要落到司珹靴上时,他侧跨半步避让,却贴季邈更近了。
突然,司珹捉袖抬手,替季邈扫去了发间浮雪。
季邈怔然一瞬,目光微微下移。
司珹是要比他稍矮一点的,莫约半个头的身量差。当他低头去瞧时,司珹却没有同样投来注视。
对方依旧全神贯注地为他拂雪,微微踮脚间,嘴唇几乎沿着他的下颌擦过去。这近在咫尺的人面颊素白如玉,润色缘耳廓脖颈一路向下延展,最终隐没于襟口,透着股半遮半掩的劲儿。
故意的吧。
季邈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他隐约闻到了一点涩而清幽的,薄纱般浅淡的味道,伴随司珹的靠近而缓缓笼罩他,像是某种错觉,或者一时谵妄。
终于,季邈忍不住别开了脸。
“二公子,
季瑜的脸腾地红了,他慌忙后退两步,解释道:“不,我不是有意
动作间小提灯晃得厉害,映出那张无措又清稚的脸,季瑜后背抵到门上,方才稍稍能站稳,他重新定了神,说:“阿瑜没有打扰兄长.欢好的意思。
“欢好两个字被他咬得囫囵,极快地掠过去,像是不忍启齿。
“倒也谈不上打扰,只是良宵难得,夜已过半。司珹站定,温声问,“那二公子,打算何时离开呢?
季瑜深吸一口气,从袖袋间掏出件东西,望向季邈,迅速说:“我今夜来,原本是有礼物要送给兄长。
季邈看着他,问:“什么礼物?
“年节小礼。季瑜上前一点,“阿瑜知道兄长平素不缺什么东西,可前些日子在峰隘峡三营中,我见兄长剑上缑绳[1]磨损得厉害,便亲手编了一条新的,赠予兄长。
他说着摊开左手,一条深褐色长绳盘在掌心。
季瑜笑了笑:“我原想着来别院,亲自为兄长缠上剑柄新缑。岂料遍寻兄长无果,才无意间摸索到偏门附近,打扰了兄长与司公子,乃是阿瑜思虑不周。
“眼下兄长的剑可在身上么?不若待我缠好后,白天时候再来别院还给兄长。
“二公子真是有心。司珹说,“可缠缑伤手啊,二公子的手整日握笔执卷,怕是不经磨——将军,您说是不是
?”
季邈垂目看着那条缑绳曲指勾了过来。
“说得倒也在理。”季邈顿了顿尽量将音调放柔一点“阿瑜兄长知你做事周到。心意我领了礼物也收下缠缑一事便不必你亲力亲为。夜寒风烈早些回去歇着吧。”
季瑜微微垂下眼他眼型偏圆弧度润每每低头时总显得十分无辜轻易便能叫人心软。以往这种时候季邈总免不得出言慰藉可今日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最终只默不作声地握紧了缑绳。
“这样也好。”季瑜再抬首时露出笑又从袖袋间摸出一小只锦囊来说“这是今春丰州新产的沉香其香醇雅幽而郁最宜安神助眠。阿瑜见兄长近来眼下浅青许是夜间睡得不好因此特意向母亲讨来一小盒希望于兄长有益。”
季邈沉默片刻方才道:“好阿瑜你有心了。”
他说完话没去接那小香囊而是直接取了腰间剑一点点解开了从前的旧缑绳这是种含蓄的、不言于表的送客。
“将军迫不及待想试试二公子的新缑了呢。”司珹跨前一步站在兄弟二人之间阻隔掉季瑜的视线。
他顺势取走季瑜掌心的锦囊五指都陷入柔软的布料里。白指黑绸融到了一块儿直至转交给季邈后才分离。
“廊间积雪路不好走。”司珹温声细语地说“我送二公子出别院今日是除夕晚上还得陪王爷夫人通宵守岁二公子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音落压根儿没再给季瑜应答的时间抬脚便往偏门里跨。小提灯的光晃在长廊二人一路无话临到别院门口司珹才顿足侧目看向昏光里的季瑜。
季瑜也正看过来。
他已经打量了司珹整整一路他稍稍落后半步瞧清了司珹伶仃的颈骨这位哥哥的妓子清瘦颀长腰窄而韧大多时候都内敛、温驯又体贴。
譬如此刻。
“廊间结了冰行路须得多加小心。”司珹侧立微微倾身
季瑜还之以礼可当他拢紧狐氅同司珹擦身而过的那一刻后者忽然开口。
“二公子。”
司珹声音轻几乎被吞没进小风里。他字咬得随意却足够柔软在这瞬间甚至还含有一点长者的温情那双盈盈生波的眼加重了这种错觉叫季瑜不自觉顿足侧耳去听。
“别再窥探我和你兄长了。”
司珹迎着对方骤然的错愕微微倾身若无其事地行了最后一礼。
随即他转
身,半分留恋也无,很快融入进别院长廊的昏暝。
***
回到东南厢房时,屋内已透出了烛光。
司珹毫不意外,推开了门,季邈就同肩膀上的乌鸾一起望过来,前者方才熏了香,这会儿正点着枝灯,还没绕过浮雕小屏。
“将军今夜想睡在这屋里?”司珹眨眨眼,“戏是哄小孩子用的,再往下演,我可就不奉陪了。”
“话都是你一人讲的,名声却要我来担。”季邈说,“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推拒上了,不合适吧。”
屋内烘着碳,说话间二人肩上碎雪逐渐消融,外袍濡出了深色的影。季邈顺手一扯,将衣架小勾上的巾帕丢给司珹。
司珹接住帕,揩着衣上与发间融水,明知故问道:“那将军今夜留宿,所为何事呢?”
“你方才偏门外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季邈顿了顿,才沉声说,“若太子南巡有异,那蓬州赵解元的死便成了小事,再不值一提。”
司珹随意嗯了声,他往小炉去,要为自己煮一壶热姜茶。
季邈见他不接话,只好继续说下去:“可就算太子真出了事,当今陛下仍有一子。”
“若能对太子动手,”司珹阖上壶盖,头也不抬,“又怎么会放过剩下的那个。”
乌鸾飞到屏风上,抓着雕杆打量司珹,将季邈的视线也带过来。后者喉间滑动,说:“长治帝不是傻子。”
“季琰乃是他精心培养的长子,若真薨于南巡,季朗便是他余下的唯一血脉,这独苗再差也不得不保。没了季琰,季朗别说再想出宫寻欢作乐,就连出恭都必然会有人跟着,从此万事相随贴身密护,哪儿还有那么容易动手脚。”
“将军说得没错。”司珹笑了笑,终于回首看他,“长治帝不傻,世家大族也不傻。换了太子,朝中格局必然大变,有怀州楼氏一蹶不振,就有世家会嗅着味儿,拱卫到新太子身边去。这样一来,更无下手之余地。”
“那么杀太子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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