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祚雪》
第5章疑心
乌鸾顺臂挪到了季邈肩头后者朝季瑜一点头:“阿瑜何事跑得这样急?”
“晨起时我在前院里喂乌鸾它忽然扑出院墙我便猜是兄长回城了连忙跟过来果真如此。”
季瑜说话间露出笑他小季邈四岁生得俊秀可惜身体不大好从小便体弱拿不动重刀**。季明远心疼幼子将他好好养在肃远王府里连交战地边营也不许他去。
季瑜跨进衙门内薄汗濡湿了他颊边发。他年纪尚小发披散下来只松松挽了根长簪颇有书卷气。他向来鲜少出门常年待在府内格外白皙清瘦没有同龄少年人的鲜活劲儿却透出种难以言说的沉静显得格外知理恭谦。
“兄长今日要回家吗?”季瑜解开氅衣系带呵出口热气“马车就在外头离得近。今日府内开始写对联贴福禄[1]了两月未见母亲也很想念兄长兄长不若回去看看吧。”
说话间细雪落下来门外立刻有侍从快步走进来人替季瑜系好狐氅嘱咐说:“公子莫着凉。”
“汤禾我不冷。”季瑜仍看着季邈眼神里带着点执拗“兄长回去么?”
“代我向夫人问个好。”季邈摇头顺手揉了把弟弟的脑袋同他一起往衙门外走。
“临近年关军营里事多得很。月前都在打仗今冬酷寒嵯垣人不安分峰隘峡那头渡冰人更是咬得紧屡屡进犯。”季邈已翻上马背“父亲同样脱不了身我与他也几月未见了古戍几人闲[2]呢阿瑜。”
“眼下已入休战期
西北干燥阳寂城虽有浊沧河蜿蜒而过土地却实在称不上肥沃西北边军卫所年年难以自足总得仰仗朝廷统协各州分拨派粮。这是个不得已而为的苦差事做了落不得好不做却万万不行因而难免遭各州嫌恶仗没打到自个儿身边谁也没法感同身受谁也不想勒紧裤腰带往西北送粮。
粮食有限西北边军的日子不好过季瑜自愿协助分拨是代表着肃远王府体恤军民的态度。
“好阿瑜”季邈笑了笑“保重身体哥哥走了。”
马鞭破空咻响乌鸾逐风随行。季瑜立在马车旁一言不发地拢着大氅直至季邈被吞没入沆砀雪雾。
***
司珹的烧还没退。
营帐外天色已明,他在混沌里魇了一夜,往事浩渺,像是寒江水里捞不着的月。司珹耳中灌满了风声,倏尔化作刑场当日的喧嚣,倏尔又变成斩骨的刀,脖颈处的血涌了满地。他垂着脑袋,手脚均缚上鬼差的镣铐,那鬼使扯着他向前,昏暗污浊的长路望不到头。
冷。
好冷。
司珹五指没了力气,垂拢间凉得惊人。他终于快要耗尽力气,向下坠倒。
——那手就被猛地纳入了滚烫掌间。
司珹瑟缩一下,艰难地睁开眼。
季邈将他双手镣铐均卸了,方才捉着塞进褥里,就见人醒转,眼眸里湿漉漉含着迷惘。在这个时刻,他竟生出一丝吊诡的愧意,好似司珹现在的昏沉都是拜他所赐,遭他刁难。
他没说话,别过头退开半步,军医就连忙上前给人把脉,默了片刻,又施银针。
季邈问:“如何?”
军医起身作揖:“回将军,箭镞留在肉里太久,取出来后已有溃烂之迹。眼下灸完后再煎两贴药,就好得快些。”
季邈点头,允人离开了。
掀帘时灌入风,司珹像被冷着了,他在偏头间,颤了颤眼睫。
季邈就在这瞬间同他对视上,后者眼中将醒未醒的茫怔没散尽,偏头的动作还带着点憔悴。偏偏季邈能觉察出来,那种沉静的、潭一般凌凌的目光又笼罩了他,里头蕴藏着某种他所无法理解的情绪。
但很短暂。
只在几息后,司珹开口。
“将军怎的又回来了,”他问,“今日也待在二十三营么?”
“年末杂事,各营千总自会联合千户调度处理。”季邈看着他,“我虽自揽巡查之务,可也不必事事躬为。如今朝天阙出了事,这案子不好查,自然得守着嫌疑最大的。”
“原是还想着审我。”司珹温声说,“可我如今这样,怕是禁不住太多折腾。”
帘隙孔洞里漏下的碎阳,零星落在他面颊鼻尖,说话间晃动轻而暖的驳光,成为某种干扰。
季邈最终抵御住了扰乱,他注视着对方开口:“整个顺远镖局只你活下来。”
“我是该信你福大命好,还是信你疑点重重。”
“命好谈不上,侥幸而已。”司珹缓慢地眨眼,“死么,我倒也险些经历了。”
“险些”这两个字被他咬得囫囵,那字像是含着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遮掩,季邈敏锐地捕捉到这层意思,看向司珹的表情透出一丝探究。
司珹却很疲倦似的,阖上了眼。
季邈睨视他的面颊,这人闭目的时候显得脆弱,睫毛的影落在眼下,也不知有意无意,偶尔会翅羽一般轻轻地颤。季邈瞧着他,意识到贵胄的威压对这人竟会无效,他也不知怎的,跟着默了声。
季邈不是没想过杀了司珹。
擅闯朝天阙,私杀军中百户,腰牌**,心思叵测,这些无一不是促使他杀掉司珹的理由。但种种拼凑在一起,反倒形成了眼前模糊促狭的局面,凝出这样古怪的一个人。
季邈能感知到司珹在观望他,这种观望却像是走在阴阳线上,明暗交织,难以捉摸。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司珹有什么观望他的必要——他人生中上次被这样谨慎地观望,还是十年前。
十年前季邈九岁,肃远王季明远屡战大捷,开疆拓土。军报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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